一代女皇武則天 我為自己代言

與各色男人打了幾十年的交道,我深知,在這個男權至上的社會,突然間由一個女人來執掌天下,他們心理上的不平在所難免;依靠鐵腕令其折服,只能是暫時的,真正要駕馭住這些男人,必須讓他們心服。

一代女皇武則天 我為自己代言

三年寒來暑往,青燈黃卷,感業寺裏,則天無日不在翹首以盼,一次次,希望變成了深深的失望。做了大唐高宗皇帝的李治,還能記起後書房與武氏眉目傳情的情景嗎?還會渴望翠微宮裏偎依纏綿的美妙感受嗎?後宮嬪妃成羣、佳麗如雲,當年垂涎欲滴的太子李治,還能記起他心儀的武媚娘嗎?寂寞漫長的冬夜,我夢中驚醒、醒復入夢,撿拾起記憶的殘片,重新拼貼,構築着心中美好而朦朧的圖畫。宮中十三年,見慣了女子變幻無常的命運遭際,則天早已悟透,在那幽深淒冷的皇家庭院,擁有一張美貌,留得一份心計,抓住一個機遇,醜小鴨能夠變天鵝,寂寞無助的美少女搖身一變就會是皇娘娘。

唐太宗駕崩,武則天與眾宮女被遣往感業寺削髮為尼時,姐妹們淚眼滿含絕望,我心底暗暗懷着一種希冀,我相信李治對武媚孃的嚮往和痴迷。花開滿園,獨享一枝,在父皇那動輒得咎的寢宮,李治都敢吐訴傾慕、執手示愛;今日皇權在手,又有何事不能為?只是,這一份思念與等待,似乎有些太久了,“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看石榴裙。”情難抑,願難了,紅顏永駐,春夢不斷。

信念是多麼重要。三年的煎熬、期待,透過感業寺禪房的窗櫺,則天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年輕的皇上駕臨小寺,只為探視他的媚娘。當天子牽起我的手時,則天淚雨滂沱,李治也淚花閃閃。不等我訴説別後相思,李治急切講起他的牽掛和思念:朕日夜掛念着媚娘,好生靜待,朕自有安排。天子一席話,撥雲見日,則天盼來了生命的春天,花香四溢,清風撲面而來。

十四歲上,告別憂心忡忡的母親,則天邁進難知禍福的太宗後宮。稚嫩與任性,給則天好好上了人生的一課,十三年伴君左右,卻不得垂幸。我也曾效仿徐妃粧容,不經意給聖上暗送秋波,無奈太宗皇上心有所屬,偏疼那牀幃間嬌羞温柔的女子,不給健碩爽直的則天一絲青睞。豆蔻年華,瑰麗的希望與憧憬,被殘酷的現實擊碎,化為泡影。秋夜清冷的深宮,幾聲淒厲的蟬鳴,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太宗眼看老去,則天青春正豔,難道這一朵馥郁茁壯的鮮花,要隨着老皇而凌霜枯敗隨風而去?

機遇,是留給有心人的。陪太子李治侍奉病中的太宗,一次偶然的顧盼,招來皇太子頻頻投上熱辣辣的目光。後宮森嚴,作為太宗的才人,我只能躲閃開李治,以免自作多情引來殺身之禍。朝夕難免與太子見面,媚孃的一顰一笑,成了太子煩勞之餘賞心悦目的迷人景緻。則天早已不是懵懂少女,豈能從一個男人豔羨痴迷的眼眸裏,讀不出其中的含義?壓抑已久的我,渴望這樣的目光,享受這樣的目光,佯作嬌羞是為了贏得他熾熱目光的再次降臨,製造又一輪火花四濺的碰撞。兩顆年輕的心怎禁得起青春烈焰地撩撥,太子李治按捺不住了,後書房、廊亭間,伺機大膽擁我入懷,情切切、意綿綿,一段醉人的地下戀情悄然進行。

649年,老皇太宗仙逝,太子李治登基。則天滿懷希望等待着年輕天子地召喚,等來的卻是感業寺的緇衣黃卷。李治是個重情義的人,他果真沒有食言,三年裏他也在日夜惦念着他心愛的武媚娘。厚葬了父皇,坐穩了龍椅,他亟不可待地來到了感業寺。打這兒起,李治得空便到寺中,沒有了羈絆,乾柴烈火,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則天得以盡情享受着真正作為一個女人的快樂。

一日,我正在寺中悶坐,推門走進一個人來,自稱受王皇后派遣,來見武才人。則天突然感到不安。莫非與皇帝李治的私情被皇后知道,今日來興師問罪?如若皇后吃醋妒忌發起淫威,揹着皇帝先斬後奏,則天性命不保矣。見我滿臉惶恐,來人微笑施禮:才人不必驚慌,皇后娘娘命在下帶話給才人,自今日起請開始蓄髮,娘娘已在宮中安排好住處,待時機成熟,接才人進宮侍奉皇上。聽罷,我轉憂為喜,忽又不免疑惑起來,皇后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皇上間天來寺裏,並未提及進宮,皇后卻捷足先登,福也禍也?翌日見到高宗李治,我趕忙將皇后的一番安排説給他聽,順便告訴他則天已懷上陛下龍種。李治聞言樂得嘻嘻直笑: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哪,沒想到皇后都替朕張羅妥了,哈哈!

原來,近日後宮裏,王皇后與蕭淑妃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形同仇人。王皇后論姿容無可挑剔,遺憾的是與李治做了七八年夫妻,未有生育。風姿綽約的蕭淑妃藉機殷勤侍奉皇上,適時替皇家生下一男二女,從而博得了李治的歡心。蕭淑妃一朝得寵,得寸進尺,想趁着王皇后愛弛寵衰之機取而代之,奪取皇后寶座。

王皇后對蕭淑妃搔首弄姿勾引皇上,早就氣憤不過,察覺到蕭淑妃蠱惑皇上廢后的野心,吃驚之餘,更是恨之入骨。六宮統領的皇后遇到一個妃子的挑戰,豈能坐以待斃,兩人暗自較勁,愈演愈烈。幾番交手,礙於皇上寵着蕭淑妃,皇后多少有些力不從心。突然一天從一位侍女口中得知,近來皇上常到感業寺與武媚娘幽會,皇后竊喜,拍手謝天謝地,神助我也,若設法把武才人接進宮裏,撮合這倆人相好,促使皇上移情別戀,看你姓蕭的狐媚還怎麼囂張!

宮中后妃之間的明爭暗鬥,表面上看似為了殷勤侍奉皇上,心底都是圖謀各自將來有個好的歸宿。眼下王皇后不過是鬥爭需要,借我這個工具來打敗蕭淑妃,則天心裏明白。但無論怎麼説,客觀上提供了則天得以重返後宮與皇上朝夕相處的天賜良機,何況我肚腹日漸顯現,總不至於把龍子生在這佛家寺院?要緊的是,我這裏須趕早理清思路:此行進宮多虧了王皇后,皇后畢竟坐在國母的位置上,首要一條,對她自然需恭順聽命,殷勤以待,先行贏得信任,站穩腳跟,也免得重蹈蕭淑妃的覆轍。

時隔不久,宮中一隊人馬來到感業寺,七手八腳幫我梳洗裝扮,換上皇后賜贈的服飾,坐上轎子悄然進宮。正宮裏見到王皇后,我忙跪地行禮謝恩:臣妾煩勞皇后娘娘費心,不勝感激,娘娘的恩情,臣妾永生難忘!臣妾愚笨,還望娘娘日後多多教導。王皇后仔細端詳着我,末了笑吟吟地拉住我手,和顏悦色道:不必拘禮,日後咱姐妹相伴,我這回可有個説心裏話的人了。

當夜,皇后專門安排酒宴,明告宮中上下,今夜為媚娘和皇上圓房。我佯裝推辭,李治似早盼着這一天。夜畢,示意我謝過皇后美意,雙雙入帳。李治依戀則天,我不能不時時提醒他善待皇后,儘量少到我這裏。李治將這話傳給皇后,皇后對我大加讚賞,反過來勸皇上儘早給則天一個名份。李治所希望的就是後宮和睦安寧,見皇后和我親如姐妹,十分欣慰;皇后主動提出我的名份,李治何樂而不為,即封則天為昭儀。

這陣子,高宗李治留戀於我的牀幃,王皇后喜笑顏開,蕭淑妃坐不住了,大有來向我興師問罪的架勢,言語間常夾槍帶棒。如此淺薄的女人,不給點顏色她真就會不知天高地厚的,何況我這裏話越狠,皇后那裏越覺得解氣。那天當着皇后眾嬪妃,蕭淑妃揭我做尼姑的傷疤,我當即還擊:知書達禮乃人道,不懂禮數的人跟禽獸沒啥兩樣,淑妃在娘娘面前沒規矩,我在你貴妃這兒可不能也不講規矩。蕭淑妃壓根沒想到我會頂撞她,一時無言以對,討了個沒趣,皇后得意地在邊上竊笑。蕭淑妃終究是咎由自取,她太自不量力,一個王皇后她用盡心思尚未能扳倒,如今又異想天開企圖把我從李治身邊趕走。聽説她見着皇上就哭鬧撒潑,胡攪蠻纏,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皇上愈來愈厭惡她的行徑,避之不願見,嬌寵一時的蕭淑妃失寵了。轉過頭,李治對我是既寵又萬般依賴,整日耳鬢廝磨、情話不斷。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天子專寵我一人,皇后的醋意又發作了,不知什麼時候竟與蕭淑妃化敵為友,走到了一起。兩人捐棄前嫌,聯手來對付皇上的新寵武昭儀。這樣的局面我不曾意料到,對皇后,一向採取的是恭敬謙讓的態度,想不到還是沒能消解她的妒忌。但,現在的武則天,早已不是感業寺蒙恩重返後宮的小尼姑,更不是十四歲怯生生走進皇家宮苑時的天真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