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大家魯迅的死亡與日本人有多大的關係?

1936年6月15日,魯迅根據鬆井醫師的指示,曾在上海福民醫院做“胸部X光”照。而在同年10月18日下午,在魯迅病情急遽惡化之際,在須藤醫師的委託下,石井政吉和鬆井勝冬曾一起會診。

民國大家魯迅的死亡與日本人有多大的關係?

海嬰先生在《父親的死》中的《一個長埋於心底的謎》一節,提到魯迅死於日本軍醫須藤誤診之説,雖然那已不是個新的説法。早在1949年周建人已在《人民日報》寫過《魯迅的病疑被須藤醫生所耽誤》的文章,而到了1984年,紀維周、蔡瓊等更為文支持這個論點。只是也因此而引發日本人的施壓,當時北京方面,在不妨礙中日邦交的狀況下,自身模糊焦點,使得日本方面,做出《魯迅兒子周氏否定魯迅之死與日本原軍醫有關的論點》及《魯迅死因之謎的論爭可以終止了》等報道,完全撇清這事件。

也因此20年來,無人再提此事,歷史的真相就這樣被掩蓋了。所幸海嬰先生終於在17年後,再提出這個長埋心底的真相。有關此事件的來龍去脈,筆者已在另文闡述過,在此不多費筆墨。唯對王元化先生在本書序文中提到,“另外魯迅在有人提醒他之後,為什麼堅持不換醫生,這也是一件懸案”及“須藤醫生曾建議魯迅到日本去治療,魯迅拒絕了”(按此或是根據海嬰先生之説法),兩件事提出個人的看法及事實的真相。

我們知道魯迅是在日本學醫的,只是後來“棄醫從文”。他曾和醫學教授藤野嚴九郎,結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我們從魯迅寫於1926年的《藤野先生》一文,可見一斑。也因此魯迅對於日本醫生有特別的偏好,我們從《魯迅日記》中查得,在北京時期有池田由友及山本忠孝兩位日本醫生。而在上海的十年中,魯迅、許廣平、周海嬰看過的日本醫生分別有:婦產科醫師久米治彥、高山章三、菅又吉,外科醫師頓宮寬(福民醫院院長)、岡本繁、吉田篤二,內科醫師秋田康世、鬆井勝冬,小兒科醫師坪井芳治(周海嬰的義務主治醫師)。

1936年6月15日,魯迅根據鬆井醫師的指示,曾在上海福民醫院做“胸部X光”照。而在同年10月18日下午,在魯迅病情急遽惡化之際,在須藤醫師的委託下,石井政吉和鬆井勝冬曾一起會診。這在魯迅的日本好友,當時在上海開“內山書店”的內山完造的《憶魯迅先生》文中亦有提及。總之,魯迅與日本醫師是比其他人多一層感情因素,他們很容易成為好友。例如石井政吉就是內山書店以魯迅為中心的談話會(文藝漫談會)的一員,《魯迅日記》中多有記載;而奧田杏花和魯迅更有10年的交往情誼,魯迅逝世時,就是他為魯迅製作了面膜。另外像增田忠達,更是日本漢學專家、魯迅研究者──增田涉(按:海嬰先生在書中第一百二十二頁還附有他和增田涉的合照)的父親。試想如此狀況下,魯迅在沒有實際證據下,會無緣無故換掉醫生嗎?

至於到日本養病一事,魯迅原是有考慮去的。據友人黃源在《魯迅先生》一文中説:“那時天氣漸漸熱起來,他本想七、八、九(按:指1936年)3個月往日本去養病。起初想到鎌倉,那裏須藤先生有熟人,可以就近照料,但覺得離東京太近,怕新聞記者纏。後來想到長崎,有一天我去,看見書桌上放着兩本《長崎旅行案內》之類旅行指南書。但長崎沒有熟人,他覺得住HOTEL太貴,住‘下宿’或租‘貸家’又太麻煩。‘那時我要一天到晚給他們(指家裏的人)當翻譯了。’他説。”而魯迅在同年8月2日給茅盾的信中也説:“醫師已許我隨意離開上海。但所住之處,則尚未定。先曾決赴日本,昨忽想及,獨往大家不放心,如攜家族同去,則一履彼國,我即化為翻譯,比在上海還要煩忙,如何休養?因此赴日之意,又復動搖,唯另覓一能日語者同往,我始可超然事外,故究意如何,尚在考慮中也。”

到8月16日魯迅給茅盾的信中,還有“轉地實為必要,至少,換換空氣,也是好的”的字眼,只是由肋膜及咳血之故,而有所改變。他在8月31日給茅盾的信就説:“我肺部已無大患,而肋膜還扯麻煩,未能停藥;天氣已經秋涼,山上海濱,反易傷風,今年的‘轉地療養’恐怕‘轉’不成了。”因此海嬰先生的轉述“記得須藤醫生曾代表日本方面邀請魯迅到日本去治療,遭到魯迅斷然拒絕,説:‘日本我是不去的!’”的話,似乎是根據魯迅在9月18日給許傑的信中“我並沒有預備到日本去休養;但日本報上,忽然説我要去了,不知何意。中國報上如亦登載,那一定從日本報上抄來的”。魯迅當時有如此決然的口吻,是基於當時中日關係越來越緊張,日本即將成為“全民公敵”,他此時焉有赴日就醫之理呢?加上面對國內一些文壇小丑的無端攻擊、毀謗,他要戰鬥下去,因此他留在上海,這在他死前的四天給台靜農的信中,可見一斑。因此他把自己的病置之度外,他拿起“匕首”、“投槍”,也就是他所説的“輕傷不下火線!”

除此而外,好友許壽裳則認為“他大病中之所以不請D醫開刀,大病後之所以不轉地療養,‘何時行與何處去’,始終躊躇着,多半是為了這經濟的壓迫”,因為當時魯迅的經濟來源,只靠版税和稿費,而“所有仰事俯畜,旁助朋友,以及購買印行圖書等費,盡出於此。但是版税苦於收不齊,賣稿也很費力”。

於是我們看到魯迅一面與死神搏鬥,一面卻緊握手中之筆,寫下《答徐懋庸並關於抗日統一戰線問題》、《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我的第一個師父》、《論現在我們的文學運動》、《半夏小集》、《這也是生活》、《死》、《女吊》,以及七則《“立此存照”》。死的預感,沒讓魯迅萬念俱灰,卻更添活力,這也是他的一貫“反抗絕望”的精神。在病情略有轉機的深夜,魯迅感覺到:“街燈的光穿窗而入,屋子裏顯出微明,我大略一看,熟識的牆壁,壁端的稜線,熟識的書堆,堆邊的未訂的畫集,外面的進行著的夜,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和我有關。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將生活下去,我開始覺得自己更切實了,我有動作的慾望。”臨終前魯迅的身影,是熱愛人間的!!那是歷史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