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為何要琴挑卓文君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

司馬相如為何要琴挑卓文君

一 琴挑回放

歷史上的司馬相如是一顆文壇巨星。他是“漢賦四大家”之首,創作了大批極有代表性的漢賦。當今社會中司馬相如的賦除了仍受文學史研究者關注外,早已不為絕大多數人欣賞,但是,司馬相如依然沒有淡出當今人們的視野。原因在於他和卓文君的一段傳奇情緣備受時人青睞,司馬相如也被今人譽為“情聖”。歷史給了司馬相如兩個截然不同的定位:古代的文聖和當今的情聖。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這段情緣被《史記》、《漢書》、《西京雜記》、《樂府詩集》等文獻所載,其中,《史記》、《漢書》的史料可信度大,《西京雜記》、《樂府詩集》的真實性難以確立,所以,本文討論司馬相如的文獻基本文獻是《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相識是在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樑孝王下世司馬相如回到成都之後。此前,司馬相如“以貲為郎”,作過漢景帝的“武騎常侍”,也在樑孝王手下與鄒陽、枚乘等人當過樑孝王的文學侍從。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樑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漢書•司馬相如列傳》的記載和《史記》完全一致,都説司馬相如從樑孝王遊宦歸來後,“家貧無以自業”。

就在司馬相如生活十分窘迫之時,他的好友,臨邛縣(今四川邛崍)令王吉出手相助,邀請司馬相如到臨邛。於是,司馬相如來到臨邛,王吉將他安頓在縣城的“都亭”裏。

一出“琴挑”的浪漫劇正式拉開序幕。

司馬相如到達臨邛後,“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王吉有意作出謙恭之態,天天去看望司馬相如。司馬相如開始每天還見見縣令王吉,後來一律謝絕。司馬相如越是謝絕,王吉越是恭敬,天天造訪。“繆為恭敬”是有意作出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

王吉為什麼要裝出這副畢恭畢敬的姿態呢?司馬相如在生存極其困難的情況下投奔王吉,王吉為他提供了一切,王吉是相如的恩公,司馬相如此時感恩都無以相報,怎麼可能將恩公王吉拒之於門外呢?顯然,這裏有貓膩,因為司馬相如明顯是在作秀。

司馬相如這種反常的作秀究竟想幹什麼呢?

臨邛縣有兩位富商,一位是卓王孫,一位是程鄭,兩家都以鍊鐵暴富。兩位富商聽説縣令王吉天天去賓館看望一位貴客,還屢屢碰壁,非常好奇,很想見識一下縣令的貴客。於是備下多桌酒宴,準備款待一下這位“貴客”,順便宴請一下縣令。當然,兩位富商的美意被縣令王吉笑納了。

宴請這天,王吉先到了卓王孫家。上百賓客已經入席等候,到了中午,卓王孫才派專人去請司馬相如。但是,生活都無法自立的司馬相如竟然以有病為由,謝絕赴宴。“長卿謝病,不能往。”卓王孫在所有賓客到齊後派專人去請司馬相如赴宴,這是隆禮,“臨邛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縣令不敢吃東西,親自到相如家誠邀相如。“司馬相如不得已,強往”。

有趣的是,記載王吉親請司馬相如的《漢書》和《史記》在此處有一字之差:《史記》寫的是“相如不得已強往”,《漢書》寫的是“相如為不得已而強往”。《漢書》比《史記》多了一個“為”字。“為”者“偽”也,司馬相如故作清高,假裝不願去赴宴。班固的這一個“為”字揭示了司馬相如假裝不赴宴的作秀。

《漢書》的記載證明,司馬相如這次臨邛之行,絕對不是一般的訪友,或是打秋風,而是有備而來,要辦成一件事,而且這件事一定和卓王孫有關。

王吉將司馬相如安頓在賓館裏天天朝拜,是在造勢,製造新聞熱點,吸引卓王孫眼球,讓他上鈎:家宴宴請司馬相如。赴宴之際,他又“千呼萬喚始出來”,吊足了卓王孫的胃口,哄抬了自己的身價。

酒宴進行到高潮時,王吉將一張琴恭恭敬敬呈送到司馬相如面前説:“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拗不過縣令熱情相邀的司馬相如便順手彈了兩支曲子。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司馬相如有口吃的生理缺陷,但他的文章寫得好,琴也彈得好。王吉讓相如賦琴,一是讓司馬相如規避了自己的弱項口吃,二是讓司馬相如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強項賦琴。

王吉讓司馬相如在卓王孫的家宴上賦琴,到底是為什麼呢?

原來,“卓王孫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此句中的“繆”字道出了司馬相如和密友王吉的確策劃了一個驚天大陰謀。

司馬相如和密友王吉想從這個陰謀中得到什麼呢?

撫琴一曲,實際上是為了讓一位小姐芳心暗許。

一個人有了愛好,就成為一個人的軟肋。卓文君酷愛音樂,精通音樂,恰恰成了卓文君的軟肋。司馬相如其實早把卓文君給琢磨透了,卓文君酷愛音樂,精通琴瑟,這是她的心理興奮點。一曲表達自己愛慕之情的琴曲正是司馬相如打開卓文君芳心的一把萬能鑰匙。司馬相如排兵佈陣多時,謀的就是卓王孫的掌上明珠卓文君!

司馬相如應臨邛縣令王吉之邀來臨邛之時,從容大方,舉止文雅,加之相如英俊帥氣,整個臨邛縣已經無人不知。寡居在家的卓文君早已風聞,只是無緣相會。司馬相如一到卓文孫家酒宴上,他的風采立刻震撼了酒宴中的整個臨邛上流社會。司馬相如在酒宴上飲酒,彈琴,“文君竊從户窺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文君從門縫裏早已看見了司馬相如風流倜儻的樣子,內心萬分仰慕,惟恐自己配不上相如。一支求婚曲更讓文君小姐如醉如痴,心動不已。酒宴結束後,“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這讓卓文君幸福得直暈。“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

到了司馬相如成都的家中,卓文君才發現,司馬相如的家中“家居徒四壁立”。

卓文孫聽説自己的女兒私奔司馬相如,而且,兩人已經離開臨邛回成都,氣憤填膺。作為大漢帝國的首富自有殺手鐗:“不分一錢也”!有人勸卓王孫,文君是自家親骨肉,何必如此呢?但是,卓王孫經濟制裁的決心非常堅決:一分錢不投!

兩個“戀愛大過天”的年輕人度過蜜月之後,立即感受到生活的艱辛與窘迫!第一個受不了的是卓文君!“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邛。從昆弟假貸,猶足為生,何至自苦如此?”司馬相如同意了愛妻的意見,“與俱之臨邛”。

相如變賣了自己的香車寶馬,在臨邛買了一處房子,開了個酒店。他讓卓文君親自站櫃枱賣酒,自己穿戴上大圍裙,和夥計們一塊兒洗碗。

卓文君回臨邛開酒店,並親自“當壚”賣酒;卓王孫的女婿司馬相如身穿大圍裙,和傭人一樣打雜幹活,“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卓王孫又羞又氣,無處發泄,畢竟卓文君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卓文君的兄弟和長輩紛紛從中斡旋:你只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家中又不缺錢;文君現在已經成了司馬相如的妻子,司馬相如是個人才,並非無能之輩,完全可以信賴。再説他還是王縣令的貴客,你何必如此制裁他呢?卓王孫實在是受不了這份窩囊氣,只好花錢消災,“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這就是名動千古的“琴挑”。

二 質疑神話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的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故事在其身後向着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發展。

一是文人的詬病(質疑神話);二是文學的推崇(構建神話)。

我們先看歷代文人的詬病。

第一個對司馬相如提出詬病的是稍後於司馬相如的另一位漢賦大家揚雄。揚雄在其名作《解嘲》中説:“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僕誠不能,與此數公者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揚雄批評司馬相如“竊貲”。揚雄的《解嘲》名動天下,是揚雄傳世名作中的翹楚,因此,揚雄提出的司馬相如“竊貲”説得以廣泛流傳。

什麼叫“竊貲”?貲,財也。竊,指以欺詐手段非法獲得。揚雄説司馬相如從卓王孫手中得到一百萬是司馬相如以非法手段從卓王孫處竊取的。

這種詬病後人認同嗎?

東漢崔駰著《達旨》率先響應揚雄對司馬相如的評價:“竊貲卓氏,割炙細君。斯蓋士之遺行,而云不能與此數公者同,以為失類而改之也。”魏晉時期葛洪《抱朴子外篇•博喻》在“竊貲”之外又提出了“竊妻”説:“抱朴子曰:小疵不足以損大器,短疾不足以累長才。日月挾蟲鳥之瑕,不妨麗天之景;黃河合泥滓之濁,不害凌山之流。樹塞不可以棄夷吾,奪田不可以薄蕭何,竊妻不可以廢相如,受金不可以斥陳平。”雖然葛洪意在肯定司馬相如的貢獻,但“竊妻不可以廢相如”一句提出卓文君夜奔司馬相如是司馬相如“竊妻”。這等於在“竊貲”之外司馬相如又多了“竊妻”一罪。

齊、樑批評家劉勰在《文心雕龍•程器》縱論古今文人之短時也提出司馬相如“竊妻”之論:“略觀文士之疵,相如竊妻而受金。”

這樣,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遭到了兩方面的指責:一是相如“琴挑”文君是“竊妻”,二是文君受金是司馬相如“竊貲”。北齊顏之推的《顏氏家訓•文章》再次肯定揚雄的“竊貲”説:“自古文人多陷輕薄:屈原露才揚已,顯暴君過;宋玉體貌容冶,見遇俳優;東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馬長卿竊貲無操。”

唐人司馬貞著《史記索隱》也説:“相如縱誕,竊貲卓氏。”

唐人劉知幾《史通•自序》雲:“而相如自序,乃記其客逰臨卭,竊妻卓氏。以《春秋》所諱,持為美談。雖事或非虛而理無可取,載之於傳,不其愧乎?”

宋人魏天應編選的《論學繩尺》亦曰:“司馬相如、王褒皆蜀產也,‘雍容閒雅者’不足覆竊貲之醜。”

宋人魏慶之的《詩人玉屑》卷十二“諸公品藻相如”條,摘錄前人多項評論,批評司馬相如的三句是:“司馬相如竊妻滌器,開巴蜀以困苦鄉邦,其過已多。”

宋人對司馬相如批評最激烈的是蘇軾。他在《東坡志林》卷四説:“司馬相如歸蜀,臨卭令王吉謬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稱病,使者謝吉。及卓氏為具,相如又稱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觀吉意欲與相如為率錢之會爾。而相如遂竊妻以逃,大可笑。其《諭蜀父老》雲:以諷天子。以今觀之,不獨不能諷,殆幾於勸矣。諂諛之意,死而不已,猶作《封禪書》。相如,真所謂小人也哉!”

蘇軾痛罵司馬相如為諂媚小人!並且尖鋭地指出:司馬相如視臨邛縣令王吉邀請他赴卓氏之宴是“率錢之會”。《説文解字》釋“率”:“率,捕鳥畢也,象絲罔,上下其竿柄也。”所以,“率”可以講為“聚集”、“聚斂”。“率錢”即聚錢,“率錢之會”即斂錢之宴。蘇軾認為這次赴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斂錢之宴。蘇軾儘管在文中怒斥王吉,但司馬相如是這次斂錢的元兇。蘇軾是第一位將司馬相如“竊妻”與“竊貲”兩項罪名放在一篇短文中大加撻伐的文人。

明人周是修《芻蕘集》卷一《述懷》詩:“相如未得意,偶然遇文君。何因即同載,萬里瀼西行。婦德固已失,竊貲名亦成。匪為足素願,聊以慰羇情。古禮重親迎,終始猶難憑。所以既榮貴,一朝聘茂陵。”“婦德固已失”是陳腐之言,可不予理會,但此詩同樣肯定文君受金是相如“竊貲”。

可見,自西漢揚雄開始,歷史代文人對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婚姻多有微詞,指斥司馬相如琴挑文君是“竊妻”,讓卓文君在臨邛“當壚賣酒”迫使卓王孫出錢是“竊貲”。

面對諸多的批判,第一個讓我們無法迴避的問題是: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究竟為的是什麼?討論這一話題,第一個需要討論的是卓文君是不是美女?為什麼要討論文君的美醜呢?因為它和琴挑太有關係了。如果卓文君是一位醜女,司馬相如下這麼大的功夫“琴挑”一位全國首富卓王孫的醜女,竊貲的目的豈不是太明白了嗎?

《史記》沒有記載卓文君是否為國色天香。

《史記》是不是不寫一個人的美醜呢?不是。《史記》絕非不寫美色。《陳丞相世家》寫陳平美貌時,司馬遷用了非常明確的五個字:“平人長,美色。”陳平個子高挑(人長),而且非常漂亮(美色)。同樣,《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司馬相如是美男子。直接描寫相如美貌的文字如下:“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閒雅,甚都。”另有一例旁證:“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户窺之,心悦而好之,恐不得當也。”卓文君自感自己配不上靚麗的司馬相如。

文獻中記載卓文君美麗的只有《西京雜記》(卷二):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

如果《西京雜記》的記載可信,那麼,卓文君一定是絕色美女。國色天香,十七妙齡,司馬相如十分仰慕,才有了與王吉密謀琴挑文君一事。為贏得美人而耍點小計謀,怎麼看都是情有可原的吧。但是,《西京雜記》的可信度遠沒有《史記》高。

其次,即使卓文君非常漂亮,也只能説明琴挑文君的目的之一是抱得美人歸;但是,並不能排除司馬相如琴挑文君(竊妻)之後還有“竊貲”之想;如果是先“竊妻”再“竊貲”,以“竊妻”謀“竊貲”,更為人不齒。

因此,司馬相如和縣令王吉的密謀以及琴挑文君恐怕不一定是為了抱得美人歸;至少,這個“美人”在比較可信的正史裏看不到。

第二個問題是司馬相如回臨邛是否為了竊卓王孫的財呢?

司馬相如帶着卓文君回到“家居徒四壁立”的成都,無以生存,最後按照卓文君的建議到臨邛開酒店。酒店開在哪兒不行啊?為什麼非開在臨邛?為了讓卓王孫丟人!讓卓王孫丟人幹什麼?讓卓王孫出錢。《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寫卓王孫聽説文君與相如在臨邛開酒店後“聞而恥之”。

《史記》記載司馬相如拿到一百萬錢和一百個奴僕後,立即關閉酒店,帶着卓文君回成都了。根據以上兩條看,司馬相如回臨邛開酒店,目的很可能是為了讓卓王孫出錢。

所以,從漢代揚雄開始諸多文人都指責司馬相如“竊貲”。

三 構建神話

這只是後世有關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故事的一種反映。另一方面,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還向着另一個方面演變: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是自由愛情與美滿婚姻的典範!

這種演變的第一步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愛情婚姻故事的容量增大。始作俑者是《西京雜記》,此書為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增添了四個重要情節:

一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回成都後因生活無着而算計卓王孫;

二是卓王孫被算計後礙於臉面而厚遺文君;

三是卓文君貌美異常;

四是司馬相如後欲納妾,文君作《白頭吟》以諷,相如乃止。

《西京雜記》沒有記錄《白頭吟》詩的具體內容。《宋書•樂志》稱此詩為《白頭吟》,樑人編纂的《玉台新詠》收錄此詩名為《山上雪》,但未指出它的作者是誰。南朝宋、齊時期的王僧虔《技錄》明確指出《白頭吟》的作者是卓文君;但是,此時《白頭吟》詩的名稱是《皚皚山上雪》。王僧虔上距司馬相如、卓文君的時代已有五六百年之久,且王氏未提史源,所以,王僧虔的話難以為學界認同。

我們不相信今傳《白頭吟》就是文君當年所作《白頭吟》,最有力的證據是文君生活的西漢中期不可能產生這樣成熟的五言詩。宋人郭茂倩編纂《樂府詩集》又收錄了這兩首詩,名之曰“古辭”:

皚如山上雪,皓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悽悽重悽悽,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兒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這兩首《白頭吟》的內容和卓文君的身世、心路歷程非常相似。所以,被附會為卓文君所作。

與《白頭吟》一樣廣泛流傳的是《鳳求凰》,它被附會為當年司馬相如賦曲琴挑文君所唱之曲: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加進了這些後人附會的元素之後,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發生了根本轉變,卓文君成為中國古代才女第一奔!這種轉變之中最大的變化是刪掉了原《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司馬相如和縣令王吉謀劃卓王孫、卓文君的細節。

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故事刪去了司馬相如和王吉密謀卓王孫、卓文君的細節,這個故事就發生了質的變化。

這種變化首先出現在宋元話本《警世通言》的《卓文君慧眼識相如》一篇中。

此期,更多的戲劇作品演繹了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故事,突出了卓文君不以窮富選夫君,終成連理的故事。

宋代周密《武林舊事》中已有《相如文君》劇目,元代戲劇中出現了《卓文君夜奔相如》,鍾嗣成《錄鬼簿》著錄元人孫仲章《卓文君白頭吟》(劇本佚),《太和正音譜》、《元曲簡目》著錄元人範居中、施惠、黃天澤、沈珙四人合作《鷫鸘裘》(劇本佚)。元末明初佚名作者作有《卓文君駕車》。這説明,宋元俗文學中的戲劇、小説已開始演繹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

明代演繹司馬相如、卓文君故事的劇目更盛。明人佚名氏《漢相如獻賦題橋》雜劇的題目正名是:王令尹敬賢有禮,蜀富家擇婿無驕;卓文君當壚賣酒,漢相如獻賦題橋。全劇四折。劇寫漢武帝年間,臨邛縣令王吉與成都司馬相如為友,司馬相如宦遊失意,王吉請他前往臨邛。臨邛有一富豪卓王孫,其女卓文君既有姿色,又好音樂,王吉有撮合之意,便命卓王孫及當地富商宴請司馬相如。席間,相如縱談古今,一座傾倒,又鼓琴《風求凰》,屏風後的文君大為所動。此時相如聽到環佩之聲,隱約看到文君衣裙,但無由見面,便借醉酒留宿卓家。卓王孫夜夢月下老人為相如作媒,醒來和夫人商量,願將女兒嫁與相如。司馬相如醒來,思美人之心更加強烈,託人提親,竟然一拍即合,二人擇吉日成婚。相如新婚後淡於進取,卓王孫便將供帳、僮僕收回。相如一怒之下移居他所,與妻子賣酒度日。卓王孫感覺顏面無光,又送金錢資助。此時王吉勸相如進京獻賦,相如起程,文君送至昇仙橋,相如題橋柱雲:“不乘駟馬車,不復過此橋。”相如至朝廷獻賦,武帝激賞,授以中郎,賜黃金多多,並派他持節安撫蜀地百姓。相如吩咐驛丞準備寶馬香車,送鳳冠霞帔給文君,與夫人卓文君乘車同過昇仙橋。新任太守王吉和父老代表卓王孫前來拜見,相如擺酒謝岳丈、摯友,並宣詔安民。

此劇中,司馬相如密謀卓王孫、卓文君的歷史完全被閹割,倒成了縣令王吉撮合二人成婚,卓王孫也由反對文君婚姻變為夜夢月老託夢,主動成全二人婚姻。

朱權《卓文君私奔相如》,簡名《私奔相如》,又名《卓文君》。《太和正音譜》、《元曲選目》略作《私奔相如》。此劇寫成都司馬相如少有大志,聽説漢武帝招賢,趕往長安求仕,路經昇仙橋,發誓不成功名,不過此橋。至富户卓王孫家投宿,因聽説卓家有一女,色藝俱佳,席間彈奏《鳳求凰》曲;卓文君久聞司馬相如才情,躲在屏風後窺視相如,頓生傾慕之心。夜間相如再彈《鳳求凰》,二人雙雙私奔。文君和相如逃到臨邛市上賣酒。此時皇上因讀司馬相如《子虛賦》,又得狗監楊得意舉薦,派人徵聘相如。陳皇后失寵,千金買相如一賦,由是司馬相如平步青雲,夫貴妻榮,衣錦還鄉,遇茂陵女,司馬相如欲聘為妾,文君作《白頭吟》,相如作罷。過昇仙橋,見了卓王孫,王孫與他僮僕百人,錦帛百萬。二人鳳凰雙飛,榮華富貴。

明陳玉蟾《鳳求凰》,寫司馬相如作《子虛賦》,應樑孝王之召;拜訪臨邛縣令王吉,赴卓王孫家宴;琴挑文君,留宿卓園,挾卓文君私奔,解裘買醉;長門買賦,楊得意薦舉;文君當壚賣酒,卓王孫贈金;相如題橋,獻《上林賦》;唐蒙擾民,相如馳檄諭蜀,諸夷向風納款;文君遙寄《白頭吟》等。

明孫柚《琴心記》,取相如以琴曲挑文君名《琴心》。全劇敍述蜀郡成都司馬相如應朋友臨邛縣令王吉約請來到臨邛。當地富人程鄭、卓王孫拜訪,盛請王吉和司馬相如。相如託病辭宴,後來聽書童説卓王孫的女兒文君漂亮、通音樂,未嫁而寡,便應邀赴宴。相如知道文君對自己有意,假醉借宿西齋,晚,相如奏《鳳求凰》曲挑動文君。文君派人約相如,次日與相如私奔,星夜逃回成都。相如家貧如洗,文君與相如重歸臨邛。向弟兄借錢,都不響應。幸賴文君乳母資助,買下一個酒店,文君賣酒,相如滌器。王吉、程鄭勸卓王孫幫助司馬相如夫婦,卓王孫勉強給了房資,讓相如回成都。不料途中遭劫,文君染病。相如向嚴君平卜卦,在昇仙橋柱題誓:“若今生不乘駟馬高車,誓不過此橋!”適逢故人楊得意舉薦,相如奉詔入京,作《上林賦》,大得皇上喜愛,授著作郎。邊將唐蒙處理不當激起西蜀變亂,相如上書論事,拜中郎將,持節出使西蜀。縣令王吉郊迎,卓王孫備牛酒示好,並接回文君。唐蒙忌恨司馬相如之功,假傳相如受宮刑,卓王孫逼文君改嫁,文君出家為尼。唐蒙又遺人在京城散佈謠言,相如被誣,入獄三年。適逢王吉升任大廷尉為相如平反,並處死唐蒙。相如在茂陵養病,拒絕東鄰女的好意,並代陳皇后作《長門賦》。文君誤認為相如別娶,寫《白頭吟》送相如。相如迎歸文君,剖白衷情,夫婦重歸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