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更愛林徽因?樑思成續絃另娶 金嶽霖病危拿照片

章太炎、辜鴻銘、王國維、梁啟超、陳獨秀、熊十力、傅斯年、金嶽霖等。《筆桿子——晚近文人的另類觀察》(劉超著,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為我們講述了這些著名的學者雅士的人生。他們的獨特存在,是那個逝去的時代的勝景。

誰更愛林徽因?樑思成續絃另娶 金嶽霖病危拿照片

許多年前,清華園中有幾位著名的人物,號稱“清華三蓀”,他們都是著名的單身漢。其中有個哲學家叫金龍蓀的,也就是金嶽霖。

金嶽霖自幼就聰明得不得了。他小的時候,有一次居然在夢中背四書,因此他小小年紀就考進了清華。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覺得中國俗語所謂“金錢如糞土,朋友值千金”有問題。他説,如果把這兩句話作為前提,得出的邏輯結論應該是“朋友如糞土”。到美國後,他服從家裏的意見學了商業科。後來他對此很不滿意,於是改攻政治學,就到了哥大。僅僅兩年,他就獲得了博士學位。那一年,他二十五歲。在美國短期任教後,金嶽霖帶着自己的美國女友秦麗蓮到歐洲,周遊列國。有一次,他和張奚若等在巴黎逛大街的時候,忽然聽得有一班法國人站在那裏激烈地辯論着。幾人聽得很是過癮。從這以後,這位政治學博士就開始感興趣於邏輯學,而且以此成就了畢生的名山事業。

回國後,金嶽霖在哲學系當系主任。這個系最初只有一位老師,就是他金嶽霖。也只有一位學生,就是沈有鼎。那時候,他只有三十出頭。但邏輯學這門嶄新的學科,差不多就是由這個年輕人像模像樣地引進中國來的。

時人説,中國只有三四個分析哲學家,金嶽霖是第一個。

那眼界極高的張申府則説:“如果中國有一個哲學界,那麼金嶽霖當是哲學界之第一人。”

1931年,金嶽霖在徐志摩的引薦下,敲開了總部衚衕那扇門,見到了京城“四大美女”之一。這就是徐志摩曾為之如痴如醉的人物——林徽因。

林徽因極其活躍,這“太太的客廳”也就成為學術文藝界著名的沙龍,真是談笑多鴻儒,金嶽霖也是一個。相識之後,單身漢金嶽霖也搬過來,與他們住前後院。因為投緣,金嶽霖平時就走動得很勤快。有一次,樑思成外出做田野調查,一回來,林痛苦地對樑思成説:“我苦惱極了,因為我同時愛上了兩個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樑思成極為震驚,他內心顛簸,終夜苦思,一個勁兒地問自己:“徽因到底和誰在一起會比較幸福?”次日一早,他眼圈暈黑,決定把選擇權交給妻子,乃説:“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挑選金嶽霖,我將祝你們永遠幸福!”林將此語傳給金聽,在這千載難逢的良機面前,金棄權了:“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去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從此三人終生為友。金一直跟着樑、林作鄰居。

林徽因英年早逝,金嶽霖悲痛萬分。適逢他的一個學生到辦公室看他,金先不説話,後來突然説:“林徽因走了!”一邊説,一邊就嚎啕大哭。幾分鐘後,才慢慢地停止哭泣。他擦乾眼淚,靜靜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一言不發。臨末,他送給林徽因的輓聯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許多年後,樑思成和另一女子結婚,重温二人世界,而金嶽霖還是獨身一人。一日,他出面請摯友知交到著名的北京飯店赴宴,沒説任何理由。弄了半天,大家還鬧不清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直到開席的當兒,金嶽霖站起來,説:“今天是徽因的生日。”樑思成過世後,金嶽霖和樑的孩子住一起。後者叫他金爸。

許多年後,年近九旬的金博士在醫院中苦挨最後的時光。當有人將一張林徽因的舊照呈在他眼前時,老人忽然來了精神。他緊緊捏着照片,仔細端詳。許久,才抬起頭,像小孩求情似的説:“給我吧!”

相當多的人都變着法兒從老人那兒掏出他和林徽因之間的種種故事。可是,他一直咬緊牙關不鬆口,不吭聲。

金嶽霖(左)與林徽因及費正清夫婦等在一起

最後的最後,他終於一字一頓、毫不含糊地説:“我所有的話,都應該同她自己説,我不能説,”他停了一下,“我沒有機會同她自己説的話,我不願意説,也不願意有這種話。”他説完,閉上眼,垂下頭,沉默了。

抗戰時,金嶽霖也跟着到了昆明,去了聯大。那時候,他的衣着很有特色,常年戴着一頂呢帽,進教室也不脱下。每一學年開始,他的第一句話總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並不是對你們不尊重,請原諒。”他的眼睛怕光,曾配了一副眼鏡,鏡片一隻為白一隻為黑。黑白相間,很有意思。金平常永遠是腰板筆挺,西裝革履,皮鞋擦得油光可鑑。夏天穿短褲還一定要穿長筒襪。走路時,他微仰着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樣子有些怪。

但這並不妨礙大家都喜歡他。除了哲學,他對小説也來者不拒。沈從文請他給國文系的沙龍去講小説和哲學的關係。金滿口答應,在那邊講了半天,有人就納悶了:那麼小説和哲學到底是什麼關係呢?金嶽霖説:“沒有關係。”

金嶽霖授課時,常把學生也看作學者,以學者對學者的態度研究問題。他曾開設一門選修課:符號邏輯。對很多人來説,去聽課就如去聽天書。其中有個叫王浩的學生卻是例外,他能夠懂得此門學問的奧妙。金經常會在講授過程中停下來,問:“王浩,你以為如何?”於是這堂課就成了師生二人的對話。

金嶽霖一直強調説學生要有自己的見解,而且鼓勵他們發表自己的見解。有一次在一個邏輯討論會上,有人提到了當時享有盛名的哥德爾的一本書,金嶽霖立即感了興趣,説要買來看看。他的大弟子沈有鼎立馬對他説道:“老實説,你看不懂的。”金聞言,並無惱怒,只是説:“那就算了。”

聯大時期,金嶽霖仍在繼續自己的研究。他最早的一本書是《邏輯》,此書出版後,哲學家賀麟譽之為“國內唯一具新水準之邏輯教本”。殷海光更讚譽説:“此書一出,直如彗星臨空,光芒萬丈!”有一次,殷和人聊天,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邏輯》,立即拿起此書説:“就拿這本書來説吧!這是中國人寫的第一本高水平的現代邏輯。也僅僅就這本書來説吧,真是增一字則多,減一字則少!”突然,他把這本書往桌上一扔,説:“你聽,真是擲地作金石聲!”

聯大時,金嶽霖寫了《知識論》,這是他畢生心血完成的力作之一。書成後,金嶽霖異常寶愛。有一次他跑警報,特地把書稿也帶上,而且席地坐在書稿上。直到天黑,警報才解除,他這才回去。回來一想:壞了,書稿丟了!再回去,掘地三尺地找,可就是找不見了。金嶽霖絕望了,他痛不欲生,可是他也不能就此輕生呀!後來,他終於平心靜氣,咬咬牙,居然又把這幾十萬字的東西重寫了出來。新中國成立後,張岱年碰見金嶽霖,問:“《知識論》可曾寫好?”金答曰:“書寫好了,我寫了這本書,我可以死矣。”近四十年之後的1983年,此書終獲出版。而金已近生命之終點。他説:“《知識論》是一本多災多難的書……是我花精力最多、時間最長的一本書,它今天能夠正式出版,我非常非常之高興。”馮友蘭的評語則是:“道超青牛,論高白馬。”(青牛指老子,白馬指公孫龍)他認為金才是真正深得魏晉風流的人物。

四金嶽霖早年是著名的“哲學動物”,對政治不甚感冒,但也非毫無興趣。1922年,還在留學的金嶽霖在國內發表長文《優秀分子與今日的社會》。文中説:第一,他希望知識分子能成為“獨立進款”的人,他説:“我開剃頭店的進款比交通部祕書的進款獨立多了,所以與其做官,不如開剃頭店,與其在部裏拍馬,不如在水果攤子上唱歌。”第二,他希望知識分子不做官,也就是“不做政客,不把官當作職業的意思”。第三,他希望知識分子“不發財。如果把發財當作目的,自己變作一個折扣的機器,同時對於沒有意味的人,要極力敷衍”。第四,他希望知識分子能有一個“獨立的環境”,要有一羣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那時,他是這麼説的,也差不多是這麼做的。蔣介石的《中國之命運》發表後,聯大教授們非常反感,金嶽霖甚至拒絕閲讀這本每人必須閲讀的書。在一個靜寂的黃昏,殷海光隨金嶽霖散步時,説現在各派的宣傳都很兇,不知哪派是真理。金稍作沉思,説:“掀起一個時代的人興奮的,都未必可靠,也未必能持久。”殷問:“那麼什麼才是比較持久而可靠的思想呢?”答曰:“經過自己長久努力思考出來的東西……比如説,休謨、康德、羅素等人的思想。”這句話,成為照亮殷海光後半生的明燈。

若干年後,金嶽霖加入了民盟。對早年思想言行大做反省。他對自己某些學生的政治選擇開始持批評意見。他説:“殷福生(海光)這個人,我非常不贊成他,他為什麼要反對中國共產黨,為什麼要逃到台灣?”“我宣傳邏輯上的純技術觀點、天才教育觀點,在這方面使我特別捧王浩,他現在仍然留在美國大學裏,為美帝國主義服務。”

在五十年代思想改造運動的時候,馮友蘭因為經歷比較複雜,被迫多次交代,甚至不惜上綱上線,但是主持人還是不讓過關。金嶽霖由於素來與政治無涉,過關就比較快,組織上讓他到馮家去做工作,以幫助馮轉變思想和立場。一進門,金嶽霖就大聲説:“芝生,你有什麼對不起人民的地方,可一定要徹底交代呀!”説着撲上去就和馮友蘭抱頭痛哭。

全國開展知識分子“上山下鄉”運動時,金嶽霖已經七十多歲了,但他主動要求“下放”。為準備“下放”後有所作為,他有一段時間專門看養魚的書。他説,“我要是‘下放’了,農林牧副漁五業中,農業我現在幹不了,林,我幹不了,牧,我也幹不了,副業,我也沒有技術,就剩下養養魚了。”

1982年,八十七歲的金嶽霖身體每況愈下,他已衰病得不成樣子,但他每天還按規定的時間聽新聞廣播,看報紙。他還自慰地説:“這幾天我能從沙發走到屋門了,又進了一步。看來短時間死不了,我要看到‘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