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會被“分屍”嗎?他們是如何被“分屍”的

神靈是指古代傳説、宗教及神話中指天地萬物的創造者和主宰者或指有超凡能力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可以長生不老的人物。神靈是道的衍生。也指人死後的精靈。每個國家都有一代傳一代的關於神靈的故事,像英國,就是尼斯湖水怪;美國就是大腳獸;特蘭西瓦尼亞就是吸血鬼,中國也有許多的神靈。那神靈是怎樣被“分屍”的呢?

神靈會被“分屍”嗎?他們是如何被“分屍”的

神靈可以這樣被分屍嗎?

因為發願探查全國主要的堯舜傳説及其遺蹟,前往紹興縣王壇鎮觀摩舜王老爺出巡的廟會活動。王壇鎮的舜王廟據記載最遲也是同治年間重建的,因其木雕、石雕和磚雕都異常精美而被稱為“三絕”,享譽遐邇。在歷經100多年的動盪滄桑尤其是“文革”的劫難之後,至今依然大致完好,也顯得頗為神奇,我對它確乎是心儀已久的了。

可是我們一行沒有被帶到鎮上這個著名的舜王廟,卻到了該鎮下面的一個比較偏遠的村子——湖墩,這裏的廟宇顯然是最近幾年新修的,規模小而形制簡陋,讓我感到有點失落。不過周遭林木茂密,竹尾森森,一種山野的清曠吹拂着身心,加上村民們表現出非常濃烈而虔誠的信仰神色,讓我不禁也興致高昂起來。

幾個老成人用很難懂的山裏話急切地對我們講述着他們村舜王老爺神像和廟宇的來歷,大致意思是説:當年鎮上那個舜王廟興建的時候,是湖墩所在的孫嶴一帶的書生孫顯廷首倡並主持的,因此孫嶴一帶在當地因舜王信仰而形成的30餘個社中位列頭名,每次舜王菩薩出巡,必須等他們頭社到了才能“起馬”。有一年頭社遲到,其他諸社等不及就起馬了。舜王老爺剛被抬到山門,頭社人眾就到了,他們覺得很受侮辱,爭執起來至於大鬧。

傳説當時湖墩有所謂“十八鬍子”,就是十八個天生神力的兄弟,在打鬥中搶下了舜王菩薩的頭,帶回村子自己造了一個舜王廟,就是眼前這個廟的前身。附近的塘裏村搶到了菩薩的雙手,回去也蓋了一座舜王廟;而菩薩的剩餘身體則留在了王壇鎮上大廟裏。言及於此,羣情振奮,分明可以看出他們對過往激戰的神往、對勝利的驕傲和對本廟菩薩來歷光輝因而靈驗可信的自尊。而我,卻似乎遭到轟然一擊:神靈菩薩可以這樣被分屍嗎?

“分屍”式的信仰思維並不罕見

我立即想起了我的家鄉常州武進地界關於淹城玉女墩的一則傳説:很早以前,這裏據説曾經是淹君所在地,淹君的女兒叫百靈公主,不知怎麼弄的就愛上了敵國的王子,她偷了父親的鎮國之寶白玉龜送給情人,淹城因此被攻破。淹君盛怒之下,親手將女兒砍為三段,分別埋葬,使之永遠不能成為一個整體。

現在的淹城遺址上仍然可以看到三座高高的土墩,當地人叫它們“頭墩”、“肚墩”、“腳墩”。這個傳説是頗有些來歷的,《越絕書》卷二里就記載:“毗陵縣(即今常州)南城,故古淹君地也。東南大冢,淹君子女冢也。去縣十八里吳所葬。”這裏百靈公主的下場實在不太美妙,身體永遠處於分割狀態,在我們傳統的觀念裏是很不能讓人安心的。

既然人是這樣,神靈難道就能安心嗎?身體被分在三處的舜王菩薩,到底該是保佑別人還是保佑自己呢?而且,回來看當地的文獻傳説,還又多出一撥搶奪人馬,據説嵊縣的楓橋人又把大廟裏舜王神像正身的內臟給搶走了(神像還需要內臟嗎?我很懷疑),回去也建了一座廟供奉起來。

在村民的信仰觀念裏,舜王老爺的塑像就代表着神靈本身的神祕力量,搶到其中的任何一個部分,就等於搶到了該神靈的一部分力量,因而可以獲得靈驗的保障。這非常符合列維-布留爾關於原始思維中的“互滲律”理論。其實,這樣的信仰思維並非罕見,佛教界幹嗎要對舍利子那麼迷戀?那不就是釋迦牟尼屍體火化後的殘留物嗎?真正佛祖的舍利子畢竟有限,於是後代一些大德高僧的類似殘留物也可以充任,甚至不乏直接將高僧的肉身裝金供奉的。

更厲害的是“聖餐”,其實也是對於形骸的一種更加深切的迷戀。按照文化人類學的經典説法,人類早期處於圖騰時代時,對被認為是自己祖先和保護神的圖騰,一方面固然敬畏有加,另一方面又經常要把它吃掉,以直接獲取圖騰的神祕力量,即所謂“馬納”(Mana)。

基督教裏面著名的聖餐禮,本質上與這一信仰邏輯是相通的。據説當年耶穌與門徒共進最後的晚餐時,把餅和酒分給門徒們吃,對他們説:“這是我的身體”、“這是我的血”。基督教門派眾多,但大致都認為餅和酒是耶穌為救贖人類而被釘於十字架的象徵,因而在聖餐儀式中,主的真靈是會降臨的。

照此想來,王壇鎮信眾肢解舜王菩薩的塑像,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了,但我何以依舊嗛嗛然不能釋懷呢?

楚霸王身後的悲喜劇

我們固然相信所有的神靈都是人類自心的創造,並且是高於人類自身的存在體,但多數情況下他們是帶有人格特性的,我們這些凡人難免會以人類的情思去想象他們。佛祖的涅槃火化,是他自覺的行為,至於其遺骸的殘留物被供奉,那是弟子們追緬的後續行事,並不傷及釋迦牟尼的人格本體;而耶穌將身體與血化作餅和酒分賜眾人,是耶穌自願採取的教化手段,沒有人強迫他。

也就是説,佛祖和耶穌都是自主的存在。而舜王老爺的被肢解,卻純然出於信眾間的爭鬥,從情理上説,舜王老爺是不情願的,他只是無奈地被信仰他的人活生生地分裂了。當一個神靈變得沒有自主性而任人宰割的時候,我們在理性上就很難不對信眾們生出一些腹誹的聯想來。

舉一個大家熟知的被認為是歷史真實的事例。氣吞山河的楚霸王在垓下之戰的最後,身上捱了十幾處創傷,已經喪失了求生意志,看到敵人陣營裏有一個熟人叫呂馬童的,就對他説:“我聽説漢王用千金之價、萬邑之封來求我的頭,看在故人的份上,我不如把這個絕大人情送給你算了。”言畢,自刎。漢軍一哄而上,爭相蹂踐廝殺,死了幾十人,最後王翳搶到了項羽的頭,連呂馬童等共五人各得項王一段肢體。後來五人均被封為侯,平分食邑,有點像現在國際田徑黃金聯賽的規則。

當然,我的這種“不正當”聯想只能彰顯我是信仰的局外人,與局內人的思維存在着不可通約的界限。我絕沒有批評他們的意思,從實情上説,我倒似乎很有些賞鑑這種率樸的信仰實踐的心態。只是當理性發作的時候,就難免於腹誹了。

寫到此處,忽然又有些擔心起來,道教聖傳中的老子“一氣化三清”,大約不會是舜王老爺這般的化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