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謂為何會上佞臣榜而寇準卻上了忠臣榜呢?

丁謂之所以能登上佞臣榜,僅僅因為一個人,他就是名垂青史的寇準寇大人;而其間的因緣際會,僅僅因為一件小事,那就是我們非常熟悉的“溜鬚”事件。

丁謂為何會上佞臣榜而寇準卻上了忠臣榜呢?

關於溜鬚事件,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天禧三年(1019年),三起三落之後的寇準再度出山,取代王欽若成為宰相。也就在與寇準拜相的同一天,丁謂也再次升官進入中書省成為參知政事(副宰相)。二人成為同事,關係也非常親密。寇準曾多次向擔任丞相的進士同年李沆推薦丁謂,但被李拒絕。寇準問其原因,李回答説:“看他這個人啊,能使他位居人上嗎?”寇準説:“像丁謂這樣的人,相公能始終壓抑他屈居人下嗎?”然而,有一天,中央召開最高國務會議,會後,身為內閣成員的寇、丁二人都參加了宴會。宴會間,寇準的鬍鬚上沾有一些飯粒湯水,身旁的丁謂見了,起身上前替他徐徐拂去。這一舉動在同事兼好友間,自是常理也合常情。可是寇準不以為謝,反而板起了臉,冷笑着説了一句讓丁謂下不了台的話:“參政,國之大臣,乃為官長拂鬚耶?”

那麼,丁謂為什麼會上佞臣榜,而寇準卻上了忠臣榜呢?

先來看丁謂這個人吧。

丁謂的遺憾也許就是現代人的遺憾,現代人的遺憾也就是寇準的遺憾。

丁謂,字謂之,後改為公言。蘇州長洲(今江蘇蘇州)人。生於966年,正牌的科舉進士。丁謂年少的時候就以才出名,當時著名文學家王禹偁看到丁謂寄來的作品後大驚,以為自唐韓愈、柳宗元后,二百年來才有如此之作。可見他仕途起點之高,令人頭暈,也就不足為怪了。淳化三年,也就是初登進士甲科之時,就擔任了大理評事、饒州通判,相當於副省長。只過了一年,就調回了中央,以直史館、太子中允的身份到福建路(北宋廢“道”為“路”,初為徵收賦税、轉運漕糧而設,後逐漸帶有行政區劃和軍區的性質)去採訪。回來之後,就當地的茶鹽等重要問題寫了篇調查報告,引起了皇帝的重視,當上了轉運使,相當於節度使,並且還兼職三司户部判官。不過,由於宋代派系鬥爭的傳統,丁謂仕途後來也有起伏。

丁謂的才幹,其實遠在寇準之上。

宋人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了一個“一舉而三役濟”的故事,説的就是丁謂。大中祥符年間,禁宮失火,樓榭亭台,付之一炬。宋真宗命晉國公丁渭擔負起災後重建的重任,修葺宮廷。丁謂採取了“挖溝取土,解決土源;引水入溝,運輸建材;廢土建溝,處理垃圾”的重建方案,命人將街衢挖成壕溝以取土,再把水引入壕溝,以便將城外的建材通過水路運進城中,等房屋建好後,那些壕溝又成了廢墟垃圾的回填場所,不僅“省費以億方計”,還大大縮短了工期。這樣精巧的規劃、縝密的思維,即使是現代都市的規劃師也未必想得到,只要看看城市裏的馬路有人恨不得裝條拉鍊就知道了。

再看他另一件大事。丁謂官拜副相之後,四川一帶發生了以王均為首的少數民族叛亂,中央先後徵調大批兵馬前往平亂,都被叛軍打得落花流水。丁謂受命於危難之際,深入蠻地,竟然以兵不血刃之勢,安撫了叛亂。

接下來看看寇準。

寇準,字平仲,華州下邽(今陝西渭南)人。比丁謂大五歲,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980年)進士,淳化五年為參知政事。寇準之所以能流芳百世,其實也只因一件事,那就是中學課本里講的“澶淵之盟”。宋景德元年(1004年),遼軍大舉侵宋,寇準力主抵抗,並促使宋真宗渡河親征,與遼訂立“澶淵之盟”,暫時穩定了局勢。《宋史》上提到寇準最多的就是兩個字“正直”。不過,説他“直”,沒話講;説他“正”,就值得重新考量了。

“澶淵之盟”後,有人對皇帝説:“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皇上聽説過賭博嗎?賭博就是傾其所有孤注一擲,寇準就是把您當作他的“孤注”啊。這個比方應該説是恰如其分的,當時的中央並沒有勢力和遼國抗衡,會盟前,寇準曾經威脅和談代表,説要是超過了某某數,就要砍他的頭。想來皇帝聽了這話,心上一定會隱隱作痛吧。

寇準一生為官遠不止“三起三落”,但都是因其不“正”而導致的。仗着“澶淵之盟”有功,寇準的權力慾達到頂峯。“契丹既和,朝廷無事,寇準頗矜其功,雖上亦以此待準極厚。”因而,寇準得以毫無顧忌地大權獨攬,實行宰相專政,常常居高臨下咄咄逼人地左右皇帝。特別是在人事任免上,包括本來依制度不應由宰相插手的御史任用上,寇準都大權在握。史載:“準在中書,喜用寒峻,每御史闕,輒取敢言之士。”寇準以“進賢退不肖”為己任,而不願遵守規定,“嘗除官,同列屢目吏持簿以進。準曰:‘宰相所以器百官,若用例,非所謂進賢退不肖也。’因卻而不視”。當時中央流行着一種偏見,瞧不起南方人,寇準也終生瞧不起南方人,一直排斥南方人。景德二年,14歲的晏殊以神童召試,時任宰相的寇準因為他“(屬)江左人”,也想壓制他。所以後來丁謂偏要把他貶到南方之南的雷州,讓他病死在那裏。

宋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六月,在王旦的力薦下,寇準重回權力之巔,任西府樞密正使。兩個人本來應該同心合力,但寇準似乎不大瞧得起這個晚於他為相的同年。因此,他不是以合作的態度與王旦共事,而是不時地給他找些麻煩。史載:“(寇)準為樞密使,中書有事送樞密院,礙詔格,準即以聞。上謂(王)旦曰:‘中書行事,如此施之,四方奚所取則?’旦拜謝曰:‘此實臣等過也。’中書吏既坐罰,樞密院吏惶恐告準曰:‘中書、樞密院日有相干,舊例只令諸房改易,不期奏白,而使宰相謝罪。’”就是説,寇準對東府送來的文件,總是要千方百計地找差錯,找到了,並不與東府商量,直接呈報給皇帝,借皇帝來責罰王旦,有意出東府的醜。

一報還一報,後來,東府的人也有樣學樣,凡西府送去的文件,他們也找岔子,以報復寇準。但王旦卻沒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是直接把文書退給了樞密院,沒有報告給宋真宗。當樞密院吏把這件事彙報給寇準時,寇準感到非常慚愧,第二天,見到王旦,對王旦説:“王同年大度如此耶!”

王旦的行為雖然讓寇準感動不已,但寇準還是一有機會就不放過攻擊王旦。他的行為與後來王旦處處保他相比較,真是“複復何言”。

當寇準得知將要被罷免樞密使時,便託人求王旦要更高一點的官(使相)。對於寇準這種跑官要官的做法,王旦感到很吃驚,説使相怎麼可以自己要求呢,並表示他不私下接受別人的請託。王旦這種態度使寇準又羞又惱,“深恨之”。但當宋真宗問起王旦,寇準罷樞密使後應當給他個什麼官時,王旦卻説:“準未三十已蒙先帝擢置二府,且有才望,若與使相,令處方面,其風采亦足為朝廷之光也。”在寇準為使相的任命頒出後,“准入見,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是!’上具道旦所以薦準者。準始愧歎,出語人曰:‘王同年器識,非準所可測也’”。

王旦為相12年,病重之際,宋真宗讓人把王旦抬進宮中,問以後事:“卿萬一有不諱,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誰乎?”王旦開始並不直接回答宋真宗的提問,僅説:“知臣莫若君。”宋真宗沒辦法,只好一一點名來問,王旦都不表態。最後,真宗只好請王旦直説:“試以卿意言之。”王旦這才説:“以臣之愚,莫若寇準。”但宋真宗對寇準的性格不滿意,説:“準性剛褊,卿更思其次。”這時,王旦固執地堅持:“他人,臣不知也。”

然而,這一次,寇大人一上來就碰上了丁謂這樣一個才氣和才幹都比他高的對手。寇準在和丁謂的爭鬥中,因為看不起劉皇后而得罪了她。擔心自己的處境,寇大人決意發動政變。然而,機事不密,一次酒後失言,自己走漏消息,被丁謂的親信覺察到了,很快寇大人就走上不歸路,曾被寇準壓制過的馮拯等多人紛紛出了口惡氣。半年後,真宗還念念不忘:“寇準之居相位,多致人言。”

莫名其妙的是,“多致人言”的寇大人竟然也能名垂青史!唉,説到這裏,不得不歎,有些事情,原本就不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