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名將孫連仲赴台後遠離軍界 孫連仲兒孫近況

“我們家其實挺有意思,盧溝橋事變,是我外公打響第一槍,8年抗戰勝利,我爺爺又在北京太和殿主持受降典禮。”4月24日,孫大強在自家的牛排館裏與記者聊起自己的爺爺和外公,一臉的自豪。

抗日名將孫連仲赴台後遠離軍界 孫連仲兒孫近況

孫大強確實應該自豪,因為他的爺爺是血戰台兒莊的抗日名將孫連仲,而他的外公,則是“七七事變”中的抗日名將宋哲元。孫、宋兩家的歷史,就是一部濃縮版的抗戰史。

孫連仲來到台灣後,逐漸遠離軍界、政界,而他的兒孫們,也無一人從政從軍,他們遵循先輩教導,“學一門技術,用實業報國”。

人物小傳

孫大強(72歲) 抗日名將孫連仲長孫、抗日名將宋哲元外孫。他將美式快餐引入台灣,被稱為台灣美式餐飲教父。

從不對家人提及台兒莊

從台兒莊大戰中生還的人,很多提起那場血戰就會哭。孫連仲,時任第五戰區第二集團軍總司令,負責守城。

孫大強説,在他記憶中,爺爺從未在家人面前提及他打仗的經歷。等到成年後,他才從史料中獲知祖父的戰功。

在張洪濤的《國殤》一書中曾這樣描述孫連仲的心境:台兒莊大戰之後,他不願再聽到“台兒莊”三個字,更不願人們把他與這三個字放在一起。台兒莊一仗後,他的心境就再沒平靜過。他的西北軍舊部已所剩無幾,就連身邊的幾個跟隨他多年的參謀、副官,平日跟他隨便得像家人一樣的幾個弟兄,也融入了台兒莊的焦土中。

據説孫連仲部2萬餘名將士,犧牲14000多人,殲敵萬餘。

孫鵬萬,孫連仲的小兒子,亦是孫大強的小叔。他對記者講述瞭如下一幕:1945年,日本投降,父親作為平津地區受降主官,在故宮太和殿主持受降典禮。2萬多民眾歡呼雀躍。孫連仲當時想哭又不能哭,強忍着眼淚在日軍投降書上簽字,“腦子裏全是抗戰8年跟隨他而犧牲的將士們。”

孫大強説,爺爺性格很單純,不善於政治。

孫連仲帶領的西北軍被稱為“雜牌軍”,雖然戰功赫赫,但不受蔣介石重用。入台後,他被委以虛職。1956年,孫連仲徹底退役。

此後,孫連仲將精力放在網球運動。

有一次,中日韓網球比賽在日本召開,作為台灣網球協會會長的孫連仲,帶隊參賽並獲獎。

孫鵬萬後來對媒體回憶,那場賽事日方很重視,日本天皇的皇子也到場觀看。日方向孫連仲率領的台灣代表隊頒獎時,孫連仲仰着頭,拿起獎牌就走,並沒有鞠躬致謝。

孫鵬萬説,父親對日本人充滿恨意。

兒女多在孤兒院長大

在孫大強的記憶中,他只見過幾次爺爺。

孫大強的父親孫湘德,是孫連仲的長子,由第一位夫人蘇氏所生。

抗戰時期,孫湘德一直跟着母親生活在天津英租界。他曾加入“抗日殺奸團”,並親手暗殺漢奸。

爾後,孫湘德進入黃埔軍校成為十七期學員,並參軍擔任校官。

“抗日殺奸團”的成員中,還有孫湘德的青梅竹馬,宋哲元將軍的二女兒宋景憲,後來兩人結為夫妻,相伴70多年。

孫連仲的第二位夫人名為羅毓鳳,為清朝端王愛新覺羅載漪的孫女。在馮玉祥薦婚保媒下,兩人成婚,育有三兒三女。

羅毓鳳在抗戰時期曾經擔任傷病醫院院長、主持河南流亡兒童教養院。經常一身戎裝,與宋美齡一起出現在戰壕中救治傷員。

孫鵬萬則是羅毓鳳所生的最小的兒子。

孫鵬萬説,他幼年時跟着父親到台灣,很受父親寵愛。但哥哥姐姐們多數都是在抗戰時長大。那時父親常年在外帶兵打仗,母親也忙於救濟孤兒,哥哥姐姐們也都跟着在孤兒院長大。

到了台灣後,孫連仲的子女們紛紛離開,移民到美國。

孫鵬萬記得,少年時的他有一次抽煙,煙缸被父親發現,父親拿着煙缸從他眼前走過去倒掉,然後又放回原位,並留下一張字條,“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2005年,孫鵬萬和國民黨前主席連戰前往台兒莊遺址參觀,見到當年孫連仲指揮部借用民房的主人。

那位近80歲的老人抱着他痛哭,跟他説,“你父親當年走的時候説要帶我去當兵,這一晃都快70年過去了。”

拿什麼護照也不能忘了根

孫大強的外祖父宋哲元,亦是抗日名將,曾有豪言:“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

1933年初,日軍侵佔山海關,宋哲元時任29軍軍長,率兵在喜峯口殲敵3000有餘。

“母親宋景憲時常與我們提及外祖父。在她眼中,宋哲元是一位深明大義,為國為民的民族英雄。”孫大強説,但直到1940年宋哲元在四川綿陽去世,國人對他還有些誤解,認為他當年在北京與日本人曾私下聯繫。

為此,宋景憲一直有一樁心願,要為宋哲元正名。她蒐集了很多29軍抗戰的資料,還有宋哲元的遺蹟,滿滿兩大箱。後來宋景憲在美出版《宋故上將哲元將軍遺集》,成為近代史珍貴史料。

在他們家中,母親宋景憲比較嚴厲,也很有個性。因為母親不喜蔣家政權,孫大強一家1949年赴台灣後,又馬上轉移到香港定居,父親孫湘德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時事政治。上世紀60年代,一家六口也移民美國。

在孫大強的記憶當中,幼年到香港,整個過程都是顛沛流離,隨後的日子更像是流放的感覺,沒有根,也沒有了故鄉。

孫大強説,他在香港讀國小和國中,接觸的都是英式教育,但母親宋景憲逼着他們念中文,讀中國歷史。

後來雖然移居美國,宋景憲還跟孫大強他們説,無論今後拿什麼護照,那都是為了生活、工作方便,但你的民族永遠跟着你。

兒孫都靠自己討生活

孫大強説,無論是祖父孫連仲的兒女,還是外祖父宋哲元的後人,他們幾乎已全部移居美國。

孫大強的舅舅,宋哲元的獨子宋華玉娶了孫連仲的女兒孫幼如為妻。宋華玉在解放前即到美國,後來在美國外交部工作。

孫大強説,他們這些後人,基本都沒有依靠父輩的榮耀和名聲獲得蔭榮,因為無論是宋哲元還是孫連仲,在台灣都被正規軍排斥,他們也都依靠自己的能力討生活。

上世紀80年代,台灣作為製造業基地,為美國各大品牌代工。當年孫大強所在的美國貿易公司將他派駐台灣,來往美國與台灣之間。他由此看到機會,開始代理生產美國史努比、迪士尼玩偶。

隨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美國麥當勞生意火爆,他有了把麥當勞引入台灣的打算,於是他就與美方談判,拿下麥當勞在中國的代理權,並在台灣開辦麥當勞餐廳,並一舉成功。

孫大強説,在台灣像他這麼大年紀的人,很少有既通中國文化又通美國文化的人,因此美國人放心與他合作。

孫大強將自己抓住生意場上的機會,歸結為自己將門之後的基因。他説自己的母親做事雷厲風行,在他的個性當中和母親有些相似,不怕失敗,看準機會就不會瞻前顧後。

“我們家其實挺有意思,盧溝橋事變,是我外公打響第一槍,8年抗戰勝利,我爺爺又在北京太和殿主持受降典禮。”孫大強説,孫宋兩家的歷史,就是一部濃縮版的抗戰史。

如今,孫宋兩家的後人們各自在美國打拼自己事業。他們當中沒有人再從軍從政,孫連仲的兒女當中,不是醫生就是教授,他們受父輩教導,無論如何要學一門技能,用實業報國。如今第三代,開始踏入商界。

孫大強説,自己的母親很崇拜外公,對外公感情很深。他打算將母親的骨灰移到綿陽宋哲元上將墓地,讓母親落葉歸根。

人物小傳

程恆蓮(98歲) 山東臨沂西安樂村村民,親眼目睹血戰後的場面,並和鄉鄰親手埋葬了486名抗戰將士遺體。

1938年2月,日軍板垣師團從青島登陸,意圖從臨沂南下,與濟南、南京出發的日軍對徐州形成合圍。為了給台兒莊守軍佈防贏取時間,中國軍隊在臨沂阻擊日軍,打響了台兒莊大戰的序幕戰。

是年2月24日,一支數百人的中國海軍陸戰隊在葛溝鎮西安樂村,與日軍展開巷戰,幾乎全部戰死。時年22歲的村民程恆蓮親眼目睹了海軍陸戰隊與日軍血戰後的場面,並和鄉鄰一起埋葬了486名陣亡將士遺體。

【口述】

“不能讓486具忠骨總躺水溝下”

挖坑埋了486名將士

1938年農曆正月二十五,天很冷。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22歲,剛嫁進西安樂村。

那天早上一聽到槍聲,我們就往外跑,在30多裏地外的林子裏躲了五六天,才試着回村看看。

我進村一看,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老天爺,到處都是死人,街上,院子裏,屋子裏,家家户户都有屍體,牆上都是血和刀砍的痕跡。有户村民的院子裏,人疊人躺着30多具。

這些都是海軍陸戰隊的遺體,他們很好認,因為他們的棉軍裝是藍色的,不是一般的土黃色。鬼子死的也很多,在俺家旁邊的衚衕裏,還有一個士兵喘氣,受了重傷。我現在還記得他的樣子,長方臉,大高個,當時沒有醫院醫生,我給他餵了水,想救他,但晚上他還是去世了。

我們合計,得給這些打鬼子的戰士們收屍。當時村子沒有合適的地方,村西南有塊荒地叫棺地,以前村裏死了小孩會埋在那兒。壯勞力們卸下門板,用門板把屍體抬到棺地的池塘裏。

人摞人,一個池塘不夠,又挖了一個,填滿了還是裝不下,又挖了一個大的,也填滿了。填滿的時候數了數,總共486人。

池塘填平後,遺體一腐爛,地就窪下去,遺骨又露出來。男勞力又找來秫秸,蓋在遺體上,又填埋了一次。

解放後,填平的池塘成了一片林地,林間多出來一條水溝,小孩經常在裏面玩兒,會踩到骨頭。大人都不讓小孩下水溝玩兒。

想給英雄們建陵立碑

1984年,俺村老支書劉敬禮在青州碰到個老頭,老頭問他是不是葛溝鎮的,老支書説是葛溝西安樂村的,這個老頭説,17歲那年他在西安樂村和鬼子打了一仗,死了太多人。

他問老支書建烈士陵園了沒,老支書説沒有,覺得挺遺憾的。

村裏人都想給英雄們做點啥,又不知道咋辦。唯一能給英雄們做的是,每年清明自發把小樹林打掃乾淨,燒紙祭奠一下。

其實我們村也向上反映過,希望給將士們立個碑、建個陵園什麼的,但都沒什麼下文。

不過這困擾村民幾十年的事兒,在2012年開始有了轉機。

那年有個叫常芳的作家寫長篇小説《第五戰區》,到我們村採風。老支書劉敬禮和村委合計,能不能給這些英雄立碑,立個“臨沂阻擊戰無名烈士之墓”啥的,我們給作家打電話徵求意見,作家非常支持。

碑有眉目身份仍是謎

在作家的幫助下,有媒體來村裏採訪,把當年的戰鬥和我們的心願一併報道了出來,沒想到引起了那麼大關注。

好多人給村委會打電話,想要捐助立碑。還有一個女人專門從台灣來到俺們村,在小樹林裏燒紙祭奠。她説看了網上的報道非常感動。

前幾天城鄉規劃勘察院的人來了,進行實地測量,做紀念碑的準備工作,需要486塊花崗巖。每一塊花崗巖代表一個英雄。

還有一個好消息。村主任説,今年臨沂市民政部門已經將評烈士的材料上報,對村民的愛心全力支持。

不過目前最大的困難是,這些犧牲將士的身份仍然是個謎。村裏和外界的好心人也準備和台灣抗戰老兵聯繫,爭取查到這些士兵的番號和身份。

在今年祭奠時,我覺得村支書有句話説得好: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故鄉在哪裏,但他們都是正直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