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究竟有沒有因為槍殺學生而下跪和吃素?

關於段祺瑞在"三一八"慘案中的表現,一直流傳着兩種説法。一種説慘案發生之後,段祺瑞很快就趕到了現場,面對死者長跪不起,還有一種説他終生食素以示懺悔。其實這兩種説法都與事實不符。

段祺瑞究竟有沒有因為槍殺學生而下跪和吃素?

首先,段祺瑞在直奉大戰後下野,從那時起,他生活上的一個顯著變化,就是開始每日吃齋唸佛。在他看來,這是對過去自己作為軍人,動刀子指揮殺人的一種反省,一直到死,他的這種習慣始終沒有改變,但與"三一八"慘案卻無直接關係。

再來回顧一下慘案當時的發生情景:執政府衞隊旅參謀長楚溪春正在吉兆衚衕等待遊行隊伍的到來。從時間上看早該來了,但還遲遲沒有露面,他正想通過電話向執政府方面進行詢問,就聽到西方傳來了槍響。

聽到槍聲,楚溪春的心猛地一沉,意識到那邊一定出了事故,於是還沒來得及搖電話,就乘着汽車直奔執政府而去。

當楚溪春驅車趕到東四牌樓十條中間時,看到很多學生拿着小旗迎面跑來,神情都非常慌亂,其中有丟了鞋帽的,有滿臉沾滿泥土的,還有人大聲喊叫:“真厲害呀!真厲害呀!”

因為太過擁擠,汽車沒法再往前開,楚溪春便下車步行。出了十條西口,就到了執政府大門前,只見有十幾個學生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衞隊旅的士兵打紅了眼,還在端着槍四處搜尋。楚溪春當即吹響口哨,命令士兵趕快回到自己營房集合。

隨後,楚溪春的上司李鳴鐘也坐着汽車趕到了。李鳴鐘驚慌失措地對楚溪春説:“晴波(楚溪春的字),打死這些學生,叫我怎麼辦,叫我怎麼辦?”楚溪春無奈回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只好報告段執政吧!”

段祺瑞當時對衞隊旅無實際指揮權限,亦不在事發現場(在吉兆衚衕),槍殺學生的命令也不是他下的。在楚溪春返回吉兆衚衕之前,他已得到消息,並派侄子段宏綱探視了現場。得知學生傷亡慘重,段祺瑞甚為傷感。在聽李鳴鐘、楚溪春分別報告情況後,他對李鳴鐘説,因為你們處理防備不周,才發生了這樣不幸的慘劇,望李司令同楚參謀長今後要特別當心,萬不可再發生任何事故。

不過在楚溪春後來的描述中,卻提到段祺瑞正在家裏和吳清源下棋,而且他還聲色俱厲地對李鳴鐘大聲説:“你能維持北京的治安不成?如果不能,我能撤換你,我能槍斃你!”又讓楚溪春轉告衞隊士兵,説自己不但不會懲罰他們,還要賞他們,“這一羣土匪學生……”云云。

實際上,吳清源早在前一年夏天就去了日本,和段祺瑞在北京下棋的可能性為零。“聲色俱厲”也不可能,那個時候正是段最弱勢的時候,李鳴鐘直接代表馮玉祥一方,他哪有那麼大的威風訓斥對方?同樣的,儘管段祺瑞始終反對學生遊行,可是無論從他每日吃齋唸佛,時時反省早年殺生行為的舉止,還是由一個成熟政治家對後果的本能預判上,他都不會對楚溪春説出那些不近情理的狠話。

段宏綱彼時就在段祺瑞身旁,他對此進行了堅決否認,認為完全與事實不符,而從楚溪春的立場分析,之所以要這麼説,不外乎是想推託自己在此案中的責任。

慘案發生後,執政府司法部、高等法院、陸軍部組成聯合機構,對該案進行會審。由於段祺瑞、賈德耀均未下達過開槍命令,被認為無直接責任,法官便召楚溪春到庭作證。

楚溪春為了讓自己和部下不負罪責,出庭前專門開會讓眾人蒐集遊行學生的“罪證”。比如找來幾支舊手槍,就説是學生們的兇器,找來幾把條帚和幾個煤油桶,則説是學生要拿來火燒執政府。

唯一真實的物證是一大捆學生們用的旗子,因為旗上寫着中共北方執行委員會的字樣,另外執政府南面樓上的玻璃窗上還有一個被子彈打穿的圓孔。

圓孔確實是當場被子彈打穿的,不過不一定是學生打的,而極可能是衞隊士兵開槍時打偏了。當時正好衞隊旅也有一個衞兵被子彈打死了,雖然楚溪春自己都弄不清這廝是怎麼死的,有人猜測極可能是混亂中死於同伴的流彈,但他就索性以此作為證據,指證是學生先開槍,衞隊旅乃被迫自衞。

法官聽取證詞後便以此結案,衞隊旅官兵從上至下均未受到處分。到最後,受影響最大的還是段祺瑞及其執政府,他們受到了全國的一致聲討,知識界、教育界更是同仇敵愾,紛紛予以譴責。魯迅連寫多篇雜文進行聲討,《紀念劉和珍君》即是其中之一。在這些雜文中,魯迅稱慘案發生當天是“民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執政府“殘虐險狠的行為,不但在禽獸中所未曾見,便是在人類中也極少有的”。

在從政的幾十年前,段祺瑞的社會聲譽不是沒有經歷過如同過山車一般的起伏跌宕,他曾因“三造共和”而到達頂峯,又因“親日”和對日借款不斷受損,其間也是曲曲折折,既有下落,也有回調。

“三一八慘案”厲害就厲害在,它是直接一錘子將段祺瑞砸落谷底,老段的政治聲望和資源也幾乎全部都被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