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的兩次兵變 三國時代曹魏集團最大一次內亂

一、毌丘儉、文欽之亂

毌丘儉,字仲恭,魏國大將,魏國鎮東將軍,都督揚州軍事。文欽,字仲若,魏國大將,魏國揚州刺史、前將軍,封山桑侯。《三國志》將毌丘儉(文欽和毌丘儉合傳)和王凌、鍾會等人合傳,其實是因為想讓人們認為他們和王凌、鍾會一樣,都是魏國的叛臣。其實,我覺得這未必完全是陳壽的本意,但是陳壽作為亡國之臣,又面對着司馬氏白色恐怖式的黑暗統治,不得不在著史時對司馬氏家族的篡逆之行曲筆迴護。至於這幾個所謂的“謀反”之臣,在我看來,不過是在魏國殘酷的政治鬥爭中敗在司馬氏手下的人而已。除了鍾會、王凌確實是謀反以外,其他的人幾乎都是因為反對司馬氏專權、希望加強曹魏君權而被冠以“謀反”之名的魏國忠臣。我們不必因為陳壽曾為司馬氏曲筆迴護而懷疑他的著史態度,其實陳壽還是很認真的,曲筆之處實在是迫於政治壓力的無奈之舉,他也不想這樣寫。他的這種矛盾的心情從書中章節的安排就能尋找到蛛絲馬跡。在《三國志》中,陳壽遵照常例將鍾繇、鍾毓父子二人合傳而書,把鍾繇的幼子鍾會和其他“亂臣”合傳而書。這當然是合情合理的,因為父子本應合傳,所以鍾繇、鍾毓合傳,而鍾會確實是魏國的叛臣,所以被從父親的傳記中“掃地出門”和同為魏國叛臣的人同傳而書也很正常。然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魏國名士太常夏侯玄身上,情況就大不同了。夏侯玄和中書令李豐、國丈光祿大夫張緝等人一起發動了所謂的“叛亂”(其實不過是反對司馬師專權的政治鬥爭),最後被司馬師問斬東市,然而這位中土名士卻沒有被“請出”其父夏侯尚的傳記。除此之外,司馬懿的政治對手曹爽兄弟也沒有被請出他們父親曹真的傳記。夏侯玄和曹爽等人和他們的父輩一樣都被收錄在《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中,合為一卷記述。從這個細節,我們不難看出陳壽對於曹爽、夏侯玄的微妙態度,至少陳壽並不認為他們是造反叛亂。曹爽最終的結局完全是咎由自取,司馬懿除掉他或許還有幾分公心。那麼其他敗在司馬氏手下的人呢?我想陳壽比我們心裏更明白。特別是魏國太常夏侯玄,陳壽還對他讚賞有加。陳壽稱“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市,顏色不變,舉動自若”,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的。所以,推而廣之,和鍾會、王凌同傳的毌丘儉、文欽也未必真的就是什麼叛臣賊子。

淮南的兩次兵變 三國時代曹魏集團最大一次內亂

(一)毌丘儉、文欽起兵的經過

我們一起來詳細回顧一下毌丘儉、文欽起兵的全過程。

根據《三國志》的記載,自從正元二年正月觀測到了彗星的出現後,毌丘儉、文欽便開始了起兵的謀劃,他們起兵的時候距離曹芳被廢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起兵的全過程很簡單,也很傳統。首先是矯詔,假託太后的名義討伐司馬師,在法理上為自己找到充分的起兵依據。接下來是上表問罪,向朝廷遞上彈劾司馬師十一大罪行的表文,爭取朝廷上更多人的支持,離間司馬氏集團,也藉機找個理由給自己“便宜從事”的權力。然後就是脅迫淮南諸將入壽春城,和他們築壇盟誓共同討賊,逼迫他們就範。

在這一系列表面文章做好後,毌丘儉、文欽便開始了軍事部署:他們將軍隊中的老弱兵士裁汰下來,留作守衞壽春城的城防部隊,自己親率五六萬兵馬渡過淮河,向西進兵至項城。到達項城後,毌丘儉負責堅守城池,文欽則率軍在外遊擊,作為接應,伺機進兵。

然而,他們的對手司馬師遠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麼好對付。相比之下,司馬師是棋高一着。面對毌丘儉、文欽的討伐,司馬師做出了周密的軍事部署,具體可以歸納為三條:其一,派諸葛誕從豫州出發,率領豫州的軍隊向東經過安風津渡口直奔壽春,攻佔淮南軍隊的大本營;其二,令徵東將軍胡遵率領青州和徐州的軍隊南下,攻入譙郡一帶,切斷淮南軍隊退回壽春的道路;其三,命監軍王基率領前部先鋒佔領南頓,堅壁清野,固守不出,阻擋來犯之敵。這樣一來,毌丘儉、文欽進不能與司馬師決戰,退又恐壽春已被偷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淮南將士家多在北方,很多人不肯與之共謀,軍心渙散,軍隊很快就潰散了,是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剩下的軍士都是淮南新進歸附的農民。這些農民沒有接受過太多正規的訓練,戰鬥力很差。其實這個時候,毌丘儉、文欽敗局已定。就在二人猶疑之時,司馬師又為他們設計了一個巧妙地誘敵之計。他先派兗州刺史鄧艾率領駐紮在泰山的一萬多人進兵至樂嘉,故意向淮南軍隊示弱,自己則率主力隨後而至。文欽此時正苦於無計可施,看到了敵軍的破綻,未作詳察便連夜進兵,準備首先向鄧艾所部發起進攻。可是沒想到天亮之後一看,司馬師早已率魏國主力趨馬趕到。文欽見勢不妙,便率軍撤退。司馬師下令精鋭騎兵追擊文欽,大敗文欽所部。此時,正在項城堅守的毌丘儉得知文欽兵敗的消息,連夜出逃,軍隊也隨之徹底潰散。毌丘儉逃到慎縣時,左右之人逐漸棄他而去,只有他的弟弟毌丘秀、孫子毌丘重隨他一起逃到了水邊,藏於岸邊草叢之中。最後毌丘儉還是被安風津的一個叫張屬的農民(這個農民後來因功被司馬氏封侯)用弓箭給射死了,毌丘秀、毌丘重則僥倖逃往吳國。而被司馬師打敗的文欽最終也選擇逃亡吳國,還在吳國得到了重用。而淮南其他討伐司馬師的將士則都選擇了繳械投降。這就是《三國志》記載的事件過程。由於淮南叛亂的結果是以司馬氏的勝利而告終,所以對於戰爭過程,陳壽沒有必要進行曲筆迴護。但是淮南叛亂的原因,陳壽則説的支支吾吾。再看看《三國志》裴松之的注引,你就會發現其實事情並不像想象的那麼簡單,這並不是一起針對皇權的叛亂。根據毌丘儉、文欽上表魏國朝廷的表文推斷,很顯然這是一場企圖除掉司馬師的政變。更出人意料的是,在控訴司馬師十一大罪狀的表文中,毌丘儉和文欽還高度讚揚了司馬懿(字仲達)的功績,褒獎了司馬懿之弟一直對大魏忠心耿耿的太尉司馬孚(字叔達),甚至提出了廢黜司馬師、以“有高世君子風度,忠誠為國”的司馬昭取而代之的提議,並向皇帝一併“舉薦”了司馬孚和司馬望。很顯然,以司馬昭代司馬師,這是一招離間計。從司馬昭未來的表現可以看出,他比他的兄長更加心狠手辣,這並不是一次真誠的推薦,而是企圖利用周公誅管蔡、石碏大義滅親的故事來離間司馬氏家族,最後將他們一網打盡。其實,毌丘儉、文欽淮南兵變不過是曹魏皇室故舊和司馬氏爭奪魏國統治權鬥爭的一次延續,並不是企圖奪取皇帝寶座的叛亂。

(二)毌丘儉、文欽起兵的原因

既然毌丘儉起兵並不是為了反叛朝廷,那麼他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呢?

關於毌丘儉起兵的原因,我覺得至少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首先,毌丘儉起兵是出於對曹魏皇室的忠誠。據《三國志》記載,毌丘儉“以東宮之舊,甚見親待”。由此可見,毌丘儉是龍潛之舊,是魏明帝曹叡的親信。面對魏明帝之子曹芳被廢的現實,我想作為先帝故舊的毌丘儉對司馬氏的所作所為肯定是十分憤慨的,他不可能看着先帝的兒子無故被廢而無動於衷。這是他起兵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理由,也是他發動淮南兵變的法理依據,即討伐專權、私行廢立之事的司馬氏集團。

其次,毌丘儉與先前被司馬氏誅殺的夏侯玄、李豐等人私交甚厚,夏侯玄、李豐等人的悲慘下場肯定讓毌丘儉如坐鍼氈。再加之司馬氏對於異己打擊範圍之廣,也讓他不得不考慮一下下一個被收拾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制人。

再次,在封建社會擁立之功是不世之功,如果能夠擊敗司馬氏集團擁立曹芳復位,毌丘儉未來的政治前程將是前途無量,封侯拜相自是理所當然。這恐怕也是促使毌丘儉最終下定決心發動兵變的最重要的理由。所以,毌丘儉和司馬師之間的這場較量不過是一場權力的爭鬥,一方是捍衞皇權的皇室親信,一方是大權獨攬的一代權臣。

最後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據《三國志》記載,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正月天空中出現過彗星,毌丘儉和文欽很高興,認為起兵的時機到了,出現彗星是老天的提示。關於這一點,我覺得這就是一個託詞。彗星的出現作為起兵的依據,這是古人常用的手法。古人總是以天象的變化、祥瑞的出現作為政治變動或是改朝換代的先兆,為自己起事製造輿論基礎,找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這個理由,只是毌丘儉起兵的一個心理因素,對毌丘儉起兵起到了推動作用,但絕不是決定作用,因為毌丘儉不會為了一個天象的變化就去承擔被滅三族的政治風險。

那麼文欽又為什麼會追隨毌丘儉起兵呢?原因基本上和毌丘儉相同,需要補充的是,文欽是曹爽的部舊和同鄉,又和毌丘儉情同兄弟,私交甚密,這也是促使文欽參與毌丘儉謀廢司馬師活動的一個重要原因。

以上就是毌丘儉、文欽起兵的原因。

(三)淮南兵變的逗號

毌丘儉、文欽兵敗之後,魏將諸葛誕率先攻入了壽春,之後便被任命為鎮東大將軍,都督揚州,出鎮淮南。吳國大將孫峻、呂據、留贊等人本想趁淮南之亂從中漁利,遂率大軍和投靠吳國的文欽率軍準備佔領壽春。沒想到達壽春時,諸葛誕早已嚴陣以待了。吳軍見勢不妙,放棄了攻城的作戰計劃,準備撤退回國。諸葛誕趁機派將軍蔣班追擊吳軍,斬了吳國大將留贊,奪了他的印信。諸葛誕因功進封高平侯,升任徵東大將軍。文欽投靠吳國後,受到了在吳國當政的孫峻的重用。當然孫峻的所作所為和魏國的司馬氏也不相上下。然而淮南兵變的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諸葛誕出鎮淮南、文欽逃亡吳國不過是又一場政治鬥爭的序曲。

二、諸葛誕兵變

(一)諸葛誕其人

諸葛誕,字公休,琅琊陽都人。從他的籍貫,我們不難推測出他和諸葛豐、諸葛亮一定存在着親戚關係。的確,諸葛誕正是西漢以執法公正著稱於世的司隸校尉諸葛豐的後人,也是三國時期蜀國丞相諸葛亮的堂弟。諸葛誕在魏國名氣很大,是當時在魏國與夏侯玄、鄧颺等人齊名的中土名士,而且他與魏國上層保持着非常好的私人關係,這對他將來在仕途上步步高昇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這裏我們要提到一種在魏晉時期實行的官吏選拔制度--九品中正制,解釋一下上面説法的原因。九品中正制是由魏國吏部尚書陳羣在曹丕篡漢前草創的一種人才選拔制度,當時制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籠絡魏國的士族,獲得他們的支持,藉以鞏固新生的曹魏政權。這種制度其實非常好理解,從這種制度的名稱我們就可以對其內容有個大概的瞭解。所謂“九品”,就是人才評選分九個等級(從“上上”到“下下”),所謂“中正”,就是負責選拔官吏的人事官員的官名。中正的職權主要是評議人物,最初的標準有三:家世﹑道德﹑才能,且三者並重。但是由於中正一職長期被門閥士族出身高官所把持,才能的審查逐漸被忽視,家世出身則逐漸成為選拔人才的最重要標準。這樣一來,上到中央,下到地方,到處都充斥着各大家族的人員。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在看魏晉南北朝歷史時,經常會發現某一大家族或幾大家族把持國家朝政甚至最終取皇帝而代之的原因。唐朝詩人劉禹錫在《烏衣巷》一詩中所提到的“舊時王謝堂前燕”就是在説東晉時的四大家族王謝庾桓,而這四大家族正是在晉朝南渡之後長期交替把持東晉朝政的門閥士族階層的代表。所以,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個人的出身對於他做官是最重要的。當然,諸葛誕生活的時代,門閥士族制度剛剛起步還沒有發展到頂峯,但是不容否認的是,諸葛誕名門望族的出身,肯定為他儘快步入仕途掃除了很多障礙。隨之而來的名氣,更為他在士族中間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再加之,諸葛誕很喜歡與名士交結,更是對他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響力有很大幫助。這些都為他在仕途上的步步高昇創造了有利條件。

至於諸葛誕是否像他的堂兄諸葛亮一樣具有傑出的才能呢,這個就不能從他在魏國的名望簡單地得出結論,因為在魏晉時期名望高不一定代表着有才華。不過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兩件小事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探知一二。其一,《世説新語·品藻篇》中有這樣一種説法:“諸葛瑾、弟亮及從弟誕,並有盛名,各在一國。於時以為蜀得其龍,吳得其虎,魏得其狗。誕在魏與夏侯玄齊名;瑾在吳,吳朝服其弘亮。”由此觀之,諸葛誕之才不及他的兩位堂兄,但也是一時豪傑。其二,《三國志·魏書·諸葛誕傳》記載,諸葛誕入朝做官後,有人彈劾他和鄧颺等人華而不實、沽名釣譽,大開浮誇之風。魏明帝曹叡對這羣紈絝子弟很是反感,於是就把諸葛誕、鄧颺、夏侯玄等人一起給免了官。從這件事上看,至少魏明帝曹叡覺得這羣拿着朝廷俸祿不幹活兒、到處清談的名士們對國家沒什麼太大的貢獻。由上面兩件事可以看出,諸葛誕的才能雖然不是徒有虛名,但是也有言過其實之嫌。至於是真名士,還是假名士,確實不好分辨。

雖然諸葛誕的名氣可能比才能高多了,但是他還是深得人心的,在部下和治下百姓中威望很高,這和他重義輕利的性格有很大關係。《三國志》及裴松之注引記載了這樣兩件事。第一件事是這樣的。有一次諸葛誕在做郎官時,和僕射杜畿在陶河下水試船,不巧遇到了大風,把船給掀翻了,諸葛誕和杜畿都落入了水中。軍校們聞訊前去救援,諸葛誕對他們説:“你們先去救杜僕射。”諸葛誕則是自己一個人幸運地飄回了岸邊,“絕而復甦”。從這件事可以看出,諸葛誕這個人真的很講義氣。我們再舉一個例子。淮南兵變時,諸葛誕率軍突圍備戰於馬下,其麾下數百人都因為不肯投降而被斬。問他們為什麼不肯投降,這些人説:“為了諸葛公而死,我們沒有什麼遺憾的。”沒想到諸葛誕竟如此深得軍心,可以和當年田橫相比。所以,我們可以做出這樣一個推論:諸葛誕的名氣主要的是源於他對同僚、部下和百姓的忠義。由此也可以推測出,深受魏國皇恩的諸葛誕是絕對不會反叛曹魏皇帝的,他之所以後來發動兵變完全是因為反對司馬氏專權,對於前事的兔死狐悲。

(二)諸葛誕的仕途生涯

下面我們來一起回顧一下諸葛誕的仕途經歷。諸葛誕最初進入仕途時是以尚書郎的身份做了滎陽的縣令,按照當時的州郡縣行政劃分,諸葛誕算是從基層起家的。後來諸葛誕被調入朝廷做了吏部的一個郎官,雖然官兒不大,但卻是一個京官,能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當時的社會名流、權勢人物,給自己創造更多的機會,所以這次調動對他的仕途來説是一個重要的轉折。之後諸葛誕擔任了御史中丞的職務,負責糾察彈劾官員的過失,後又選為尚書。隨着官職的晉升和諸葛誕與名士的交往,他的名氣在朝廷越來越大。然而就在春風得意的時候,諸葛誕卻遭到了別人的彈劾,和他的那些名士朋友們一起被魏明帝免了官。公元240年,魏明帝去世,曹芳即位,由曹爽和司馬懿共同輔政。由於和諸葛誕私交深厚的夏侯玄是曹爽的表兄弟,很快夏侯玄就再次入朝為官,諸葛誕也隨之官復原職。之後諸葛誕又外任荊州刺史,加昭武將軍銜,完成了從一個管轄彈丸之地的縣令到州牧這樣的封疆大吏的轉變,還成為了朝廷的將軍。此後諸葛誕又憑藉自己在司馬懿平定王凌之亂、司馬師平定毌丘儉、文欽之亂時的戰功屢屢升遷受封,從原來的昭武將軍一直做到了徵東大將軍,成為當時魏國四大“徵”字將軍之一;從一個沒有爵位的普通官員,成為了朝廷的高平侯(縣侯)。然而儘管諸葛誕在仕途上節節高升,但是當他看到自己的摯友和其他曹氏皇親以及那些忠於曹魏的大臣們一個接一個地被司馬氏以各種手段剷除之後,諸葛誕也是深感不安。這種不安和對於曹魏皇室的忠誠最終促使他發動了淮南兵變。在淮南兵變時,諸葛誕向吳國求援,被吳國任命為左都護、假節、驃騎將軍,封壽春侯。除此之外,吳國還給了他大司徒、青州牧的虛銜。大司徒是個虛銜而很多人都知道,那麼為什麼説青州牧也是虛銜呢?州牧相當於省長,怎麼會是虛銜呢?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因為青州根本不在吳國和諸葛誕的勢力範圍之內。只不過因為諸葛誕是青州人,吳國許諾他事成之後,封他為青州牧,讓他做家鄉的父母官。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紙空文,就是一種政治許諾。相對而言,其他的幾個官職更加實際一些。遺憾的是,那些官職最終也沒有落到實處,因為諸葛誕起事的結果很悲慘。

(三)諸葛誕起事

我們先來看一看魏明帝去世後魏國內部發生的一些重大政治變動:

公元240年,齊王曹芳即位。

公元241年,王凌之亂。

公元249年,高平陵之變,曹爽一黨盡被翦除。

公元254年,夏侯玄、李豐等人謀廢司馬師失敗,一黨盡除。

同年,曹芳被廢,曹髦即位。

公元255年,毌丘儉、文欽淮南兵變。

淮南之亂後,司馬師病故於許昌,由司馬昭接替大將軍之位。

公元257年,諸葛誕淮南起事,次年兵敗被殺。

公元260年,司馬昭弒君,魏元帝曹奐即位。

公元265年,司馬炎廢魏元帝曹奐,建立晉朝。

這就是魏明帝去世後魏國亂象叢生的政局。雖然很“亂”,但是有一條主線,就是司馬氏和曹魏皇室、皇室宗親及終於曹魏的大臣對於中央權力的爭奪。特別是在高平陵之變後,這種爭鬥更加激烈和頻繁。在夏侯玄政變失敗、曹芳被廢之後,我估計諸葛誕就開始另作打算了。平定毌丘儉、文欽之亂時,諸葛誕率軍最先攻入壽春城,從此便開始鎮守守春。在鎮守壽春期間,諸葛誕廣結人心,四處募集效忠自己的勇士,在揚州地區名聲日顯,威望漸高。甘露元年(公元256年)冬,吳國準備進攻魏國所轄的揚州地區。諸葛誕趁機向朝廷索求十萬大軍增援壽春,並要求朝廷准許他在淮河岸邊築城防備東吳進犯。詭計多端的司馬昭感覺諸葛誕本部兵馬足以禦敵,開始對諸葛誕的企圖有所懷疑。就在此時,司馬昭的親信賈充(賈逵之子)建議司馬昭派遣官員去慰勞四徵將軍(徵東、徵西、徵南、徵北),而慰勞徵東的任務就交給了賈充。賈充慰問回來之後報告司馬昭説:“諸葛誕在揚州一帶很有威望,民心歸附,各方歸心。如果此時徵他入朝,他一定不離開淮南,不過即使他此時發動叛亂,也很容易解決;如果現在不徵他入朝,任其在淮南壯大自己的實力,則必將成為大患。”於是司馬昭決定召諸葛誕回朝。甘露二年(公元257年)五月,朝廷下達了徵召諸葛誕回朝任司空的詔書。這個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不過是通過明升暗降的調動奪去諸葛誕的兵權,諸葛誕當然明白司馬昭這一招的用途,也明白司馬昭這是在投石問路。於是諸葛誕決定起兵,和司馬昭一決高下。

(四)第二次淮南兵變

在諸葛誕決計和司馬昭分庭抗禮之後,諸葛誕進行了較為詳細的部署,主要可以分為五個方面(誓師、清黨、調兵、籌糧、請援):其一,諸葛誕最先召見了手下眾將,估計是進行了一下思想動員;其二,諸葛誕迅速除掉了與他異心的揚州刺史樂綝,解除了近在咫尺的危險;其三,諸葛誕調集了淮南淮北一帶十多萬官兵和揚州新近歸附的四五萬人,組織了一隻總兵力達十五萬人之多的大軍,作為防守守春的部隊;其四,諸葛誕派人囤積了可以供給大軍一年的糧草。其五,諸葛誕派長史吳綱和幼子諸葛靚(jing)出使吳國請求外援,並將自己的幼子留在吳國以示與吳國同盟的誠意。,對於諸葛誕的請願,吳國自然是欣然允諾,還派了全懌、全端、唐諮、王祚、文欽等將率領三萬大軍,前來救援,趁魏軍未能合圍之際突入壽春城。蜀國姜維也趁魏國分關中兵東下平叛之機,再次率蜀國大軍兵出駱谷。吳國不僅派了援軍,還給了諸葛誕一大串官職,並且封他為壽春侯。但是魏國並沒有因為吳國的救援和蜀國的策應而大亂陣腳。司馬昭派司馬望、鄧艾拒姜維於渭水,堅守不出,令姜維無可奈何,又派鎮南將軍王基率軍圍攻壽春。司馬昭則是在四處調集兵馬,準備率魏國主力親征淮南。在準備了大概一個月後,司馬昭親率二十六萬之眾,抵達淮河沿岸,但是沒有急於進攻,而是先對壽春進行了戰略包圍。為了實現這一軍事目的,司馬昭進行了兩項重要的軍事部署:其一,他派鎮南將軍王基和安東將軍陳騫將壽春城四面合圍,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還修築了大量的工事阻擋諸葛誕率軍突圍;其二,他令監軍石苞率領兗州刺史州泰等人,挑選精鋭士卒作為機動力量,阻擋吳軍再次增援。司馬昭則是選擇靜觀其變,圍而不攻。這主要是基於兩點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淮南兵多將廣,城池堅固,不宜急攻,如果有外援,內外夾擊,就會使形勢非常危險;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司馬昭料定淮南守軍必定自亂。果然不出司馬昭之料,不僅後來淮南守軍自亂陣腳,就連吳國的二次援兵都發生了內亂。先是吳將朱異率重兵去救壽春,被司馬昭佈置的機動力量州泰所部連連擊敗,結果在吳國執政的孫綝藉機除掉了政治異己朱異,導致了吳國援兵遲遲不能增援壽春。隨後諸葛誕的手下大將蔣班、焦彝因自己的軍事見解不被採納而投降了司馬昭。隨後司馬昭又使了一招反間計,勸降了先前前來救援的吳國重臣全氏兄弟,還從城裏帶走了幾千人的部隊。經過這幾件事後,雖然壽春城還在堅守,但是早已軍心大亂,糧草也消耗了很多,眾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甘露三年(公元258年)正月,諸葛誕、文欽、唐諮等人決定突圍,連續向南進攻了五六天還是沒有衝出重圍,反而傷亡慘重,不得已又退回城中。此時城中糧草已不足,出降的人有數萬之眾。諸葛誕、文欽原本因當年淮南之事就有宿怨,只是因為吳國才站到了一條戰線上。面對這樣的危局,兩人分歧加大,終因見解不同,上演了二虎相爭的悲劇。雖然諸葛誕除掉了文欽,但是卻將壽春城陷入更被動的窘境。文欽死後,文欽之子文鴦、文虎也出城投降了司馬昭。司馬昭趁機又使一計,對文氏兄弟以德報怨,對二人拜將封侯,並派數百名騎兵天天繞城向城中呼喊此事,告知守城將士,打起了人民解放軍最擅長的攻心戰和宣傳戰。此時,沉着老練的司馬昭還親臨前線指揮戰鬥,並下達了全力攻城的命令。諸葛誕無奈之下,再次決定率部下突圍,結果被司馬胡奮所部斬馬下,其餘守將隨後盡數投降。至此,歷時近十個月的第二次淮南兵變宣告結束。

(五)後記

第二次淮南兵變之後,司馬昭為了收買人心,對於投降的淮南將士採取了十分寬大的政策,就連吳國的軍士也都給予了妥善的安置。從整個事件的經過我們不難看出,這個歷來受人詬病的司馬昭(字子上[1])確實有過人之處,人如其名。昭者明也,上者高也,司馬昭確實高明。面對東西夾擊、內外交困的複雜局勢,司馬昭能夠臨危不亂,處置得當,讓敵人無計可施,最終實現了既攘內又安外的政治目標。在司馬昭生活的時代,可以稱作一時之傑了。至於諸葛公休,説他背叛魏國皇帝是缺乏依據的,他只是不願與司馬昭為伍,和他一起共謀篡逆之事而已。所以,所謂“諸葛誕造反”,不過是徵東大將軍諸葛誕與大將軍司馬昭之間的一場較量而已。只不過最後的結果是諸葛誕失敗了,吳國失敗了,蜀國也失敗了,唯一的贏家只有司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