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前後的奧斯曼帝國 封臣曾佔據着大半個新疆

中國是在巨大的民族屈辱中走進20世紀的,整整一百年前爆發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讓俄羅斯帝國、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四大帝國灰飛煙滅,其中前三大帝國都曾參與八國聯軍,在1900年出兵侵略中國。俄羅斯是出兵最多的國家,而德國皇帝公開號召殘酷屠殺中國人的“匈奴演説”曾震驚世界。相反,在清朝自19世紀中期開始衰落淪為“東亞病夫”之前,與中國一樣幅員遼闊、民族眾多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就已經被歐洲列強譏諷為“歐洲病夫”,從未有實力侵犯近代中國的邊疆或海疆。康有為、梁啟超等中國先進的知識分子,經常拿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作為抱殘守缺而江河日下的典型來告誡大清的執政者必須勇於改革。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古老帝國,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對新生的中華民國的領土完整和邊疆穩定構成威脅

一戰前後的奧斯曼帝國 封臣曾佔據着大半個新疆

奧斯曼的封臣阿古柏曾侵佔大半個新疆

從公元11世紀起,一些原本遊牧於中國北方草原的突厥部落陸續遷徙到西亞。14世紀,這些部落聯合當地居民建立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興起,1453年滅亡東羅馬帝國,16世紀初發展為橫跨歐亞非三洲的大帝國。

早在明代,奧斯曼帝國就和中國有間接的交往,16-17世紀的中國和奧斯曼帝國都被當代一些西方學者稱為“火藥帝國”。也有中國學者認為,明朝後期中國的一些新型火藥武器技術,是從奧斯曼帝國傳入的。17世紀中期到18世紀中期,位於歐洲伏爾加河下游地區的清朝藩屬國——土爾扈特汗國曾與奧斯曼帝國及其保護國克里米亞汗國多次交戰。21世紀初,中國製作的電視劇《東歸英雄傳》中出現了奧斯曼軍隊的形象。1771年土爾扈特部萬里東歸之後,乾隆皇帝曾多次向東歸領袖渥巴錫等人詢問奧斯曼帝國的情況。但是,由於奧斯曼帝國向東擴張的通道被波斯帝國封住,奧斯曼帝國與清帝國從未發生過直接的軍事衝突。

19世紀60年代,清帝國在太平天國革命、英法聯軍入侵京津和沙俄吞噬北疆的三重打擊下一度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對新疆大部分地區失去控制。中亞浩罕汗國的軍事頭目阿古柏趁機帶兵入侵新疆,佔領了新疆天山以南除哈密之外的大部分地區和天山以北的烏魯木齊等地,侵佔中國疆土達100萬平方千米以上。當時的奧斯曼蘇丹阿布杜·阿齊茲已經受到剛剛興起的泛伊斯蘭主義的影響,認為土耳其蘇丹不僅是奧斯曼帝國的元首,也是其他國家穆斯林的領袖。他決定在英俄兩強角逐的中亞地區培養親土耳其的勢力,以改善奧斯曼帝國的地緣政治處境。奧斯曼帝國官方開始造勢,喀什噶爾(今天的喀什市)幾乎在一夜之間為奧斯曼朝野人士所知。

因此,當阿古柏派出侄子賽義德·阿古柏·汗遠赴奧斯曼帝國尋求支持,他於1873年抵達奧斯曼都城伊斯坦布爾時,雙方一拍即合。蘇丹授予阿古柏“埃米爾”稱號,賜以勛章和寶劍,還贈給阿古柏6門炮,1200支槍,並派出4名軍事教官到新疆培訓阿古柏侵略軍。賽義德回到喀什噶爾後不久,阿古柏就接受了奧斯曼的封號,把蘇丹的名字鑄在自己發行的錢幣上,並懸掛土耳其國旗,承認了奧斯曼的宗主權。1875年賽義德再次出使土耳其,奧斯曼蘇丹再次贈予大批武器彈藥並派出軍事教官。奧斯曼帝國與阿古柏政權勾結的活動,獲得了英國的支持,奧斯曼提供的武器彈藥是先運到孟買,再由英國人轉運到新疆的。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奧斯曼蘇丹還以命令的形式確認阿古柏的長子為其繼承人,並向阿古柏的長子和次子授予官銜。1877年,賽義德第三次出使土耳其,代表阿古柏向新任蘇丹效忠。據畏兀兒族史學家毛拉烏沙的《安寧史》和《伊米德史》的記述,浩罕侵略者在土耳其帝國的支持下,對包括畏兀兒族人民在內的新疆各族人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殺和奴役。根據英國人沙敖的統計,大約4萬漢族人因不願意接受伊斯蘭教而被阿古柏殺戮。哈薩克、蒙古、漢等族的兒童,被作為幼奴販賣到“費爾干納、浩罕(今烏茲別克斯坦)、巴達克山(今阿富汗)、突厥斯坦,以及遙遠的土耳其”。

這樣,1877年-1878年左宗棠、劉錦堂指揮的收復新疆之戰中,清軍是與打着土耳其旗幟、使用土耳其武器的侵略軍作戰的。在阿古柏政權被清軍消滅後,其駐土耳其代表艾芬迪向土耳其蘇丹哈米德二世請願,要求蘇丹向中國派出使團,公開宣稱新疆是土耳其的國土,被蘇丹謹慎的拒絕。1880年阿古柏長子伯克·胡裏逃到伊斯坦布爾,宣稱要奪回喀什噶爾。哈米德二世接見了他,但也沒有給予實質性支持。

民國初期奧斯曼帝國對中國新疆的滲透

20世紀初,奧斯曼帝國的處境更為險惡,歐洲和非洲的屬地喪失殆盡,歐洲大國看似掌握着瓜分奧斯曼帝國的主動權,但列強因利益衝突而不可能一致對付奧斯曼帝國。奧斯曼帝國依靠一兩個強國來抵制其他歐洲強國的侵犯,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國家主權。奧斯曼帝國的國運受當時歐洲國際關係格局變動的嚴重影響,帝國最終被捲入歐洲大國之間的戰爭。

此時,由俄國穆斯林知識分子為了對抗“泛斯拉夫主義”而提出的泛突厥主義思想給正陷於全面崩潰中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提供了救命稻草,很快成為其統治集團,特別是一度執政的“青年土耳其黨人”所倡導的意識形態。

其實,泛突厥主義的想象與奧斯曼帝國的地緣政治現實相去甚遠。奧斯曼帝國的歷代蘇丹及核心統治集團雖然是屬於突厥語族的土耳其人,但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疆域,與世界上突厥語族的分佈地區並不重合。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最強盛的時代,統治了屬於閃含語系的阿拉伯人為主的阿拉伯半島、兩河流域和北非諸國,也佔領了主要屬於印歐語系的各族居住的東南歐地區,但向東擴張的腳步被當時同樣臻於極盛的沙法維波斯帝國擋住,從來沒有擴張到一度被俄國人稱為“土耳其斯坦”的中亞地區,更沒有到達中國新疆。

儘管如此,土耳其政府還是派人四處活動,妄圖建立一個地域廣大的包括中國新疆在內的泛突厥、泛伊斯蘭國家。奧斯曼帝國上層人士建立了以默罕默德·塔拉特·帕夏為首的“統一與進步委員會”。塔拉特領導的一個祕密組織的任務,就是向全世界傳播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後起的德國為了與英國對抗,向中東擴張,提出了“3B鐵路”計劃,拉攏土耳其。20世紀初,德國支持土耳其間諜在新疆阿圖什創立“經文學校”,宣揚泛伊斯蘭和泛突厥主義。由於奧斯曼土耳其與中國沒有正式的外交關係,德國為卡馬爾等在新疆活動的土耳其間諜提供了保護,讓中國政府很難依法懲治他們。

20世紀初新疆政局不穩,發展緩慢,給泛突厥主義思想的傳播提供了可趁之機。法國人和爽冒稱奉土耳其蘇丹之命,來新疆考察伊斯蘭教,在新疆穆斯林中大肆誘騙勒索財物。他的騙術屢屢得逞,可見當時土耳其在新疆已有較大影響。土耳其對當時新疆的影響滲透,主要體現在教育方面。

泛突厥主義者土耳其人孜牙·喬加勒甫在《突厥主義原理》中稱“為了充分影響人民,精英應該與人民共同生活……那就是深入到鄉村中去,擔任中國小教師”。土耳其在教育上直接滲透到新疆境內,灌輸理念,宣傳思想。在教學內容上,土耳其人自編自印教材,授課內容包括阿拉伯語、波斯語、宗教、歷史、地理、體操、圖畫等,要求學生以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為領袖,唱土耳其歌曲。據英國檔案記載,土耳其人在新疆辦的學校要求學生以奧斯曼土耳其的哈里發為精神之父。

中國近代留學人員歸國後往往帶回留學目的國的很多思想和理念,中國內地漢族多往日本和歐美留學,而西北地區穆斯林少數民族則多往埃及、土耳其留學。早在清末就有一些新疆畏兀兒人赴土耳其留學,民國初多有學成回國者。他們大都深受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思潮影響,回新疆後開辦所謂新式學校,傳播這些思潮。

麥斯武德和艾沙就是其中的典型。麥斯武德是新疆伊犁人,生於1887年,1904年赴土耳其留學。1915年被土耳其派遣返回伊犁後,他打着興辦教育和醫院的旗號,聘請土耳其人充當教師,傳播泛突厥主義和泛伊斯蘭主義,甚至他所開辦的學校都命名為“圖冉”(即土蘭,Turan),即所謂突厥人的國家,在學生中公開宣揚:“我們的袓先是突厥,我們的袓國是土耳其。”

新疆還有一些富商,如阿圖什的玉山巴依阿吉等人,聘請土耳其人為教師,並資助親屬到土耳其留學。1913年底,包括玉山巴依家族成員奧布爾·哈桑在內的一些喀什噶爾人前往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爾。奧布爾·哈桑受到穆罕默德·塔拉特·帕夏接見,並提出向喀什噶爾派教師的要求。塔拉特派遣其組織成員艾買提·卡馬爾前往喀什噶爾。1914年3月14日,艾買提·卡馬爾抵達新疆阿圖什,隨即聯絡當地富商創辦師範學校。他誘導或強迫穆斯林學生接受以奧斯曼土耳其蘇丹為領袖,以哈里發為精神之父,並只准唱土耳其歌曲。支持卡馬爾的阿圖什富商巴哈·艾丁不久則又在喀什噶爾辦起了一所學校,並聘請隨卡馬爾來新疆的土耳其人阿布都·卡迪爾擔任校長;卡馬爾本人則祕密保持着與師範學校畢業生及各國小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