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稚暉為何推舉蔡元培作為“總統候選人”?

1913年5月22日,吳稚暉在上海《民立報》刊登《可以止矣》,就國民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遇害之後的政治危機發表意見:“欲得與時勢最適之總統應備之要素,一則實系官僚,暫與保持儒術之遊魂餘氣也;一則近乎聖賢,則為君子儒也;一則略經歐化,以備儒術之蜕化也。以斯人當國,用舊道德裁抑名士,用新道德鑑別學生,庶舊染有滌除之日,而新機漸以萌芽。”

吳稚暉為何推舉蔡元培作為“總統候選人”?

按照這樣的新舊兼容的標準要素,吳稚暉撇開北京政府臨時大總統袁世凱,以及前南京臨時政府大總統、國民黨理事長孫中山,主張以國民黨方面的蔡元培和進步黨方面的張謇為總統候選人:“張君吾信其能讀聖賢書者,其可以充選總統之條件,自有彼黨羅示於國民,我則為吾黨略狀蔡君之能事,則曰:尊賢禮士,止囂抑競,奉公守法,十有二字。蔡君確守而不失,庶幾閣部無幸位,曹司無幸祿,奔競立息,逆旅俄空,於是士安於讀,商安於市、工安於肆、農安於野,偉人名流皆戕其政界之野心,而謀實業之競進。蔡君固又偏於進步,富於自由,絕非以因循守舊為苟安,苛刻為制裁,得此而使發狂之新民國休養一時,期休養中得適宜之滋補健全,自可卜矣。”

同年6月14日,進步黨方面的著名記者黃遠生,在上海《時報》發表《無理想無解決無希望之政治》,其中介紹説:“此間非國民黨人對於國黨健者懷好感者有三,蔡鶴卿、汪精衞、陳陶怡是也。”蔡鶴卿,就是又名孑民的蔡元培。所謂“此間”,指的是黃遠生所居住的首都北京。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凱宣佈實行帝制,改國號為“中華帝國”,把1916年定為“中華帝國洪憲元年”。1916年3月22日,還沒有正式登基的袁世凱,僅僅做了83天的空頭皇帝,就在內外交困中宣佈撤銷帝制、恢復民國。6月6日,袁世凱在總統任上因病去世。在此之前的4月29日,蔡元培在致吳稚暉信中寫道:“前日石曾先生函中言:聞英士主張以中山為總統,以青天白日旗為國旗,與惕生等意見不同云云。但現在之發言權,均在各省將軍,恐英士亦無可如何也。”

前滬軍都督陳其美(英士),在袁世凱沒有去世之前就急於推舉孫中山繼任總統。對於他的這種表現,連革命黨內部同情黃興一派的同盟會元老鈕永建(惕生)等人,都不予接受;擁有軍政實力和軍政發言權的“各省將軍”,更不可能予以接受。換句話説,在蔡元培、吳稚暉、鈕永建等同盟會元老的心目中,直到袁世凱去世,孫中山無論是在精神境界還是在軍政實力方面,都不是中華民國最為合適的總統人選。

關於吳稚暉所説的“尊賢禮士,止囂抑競,奉公守法”,蔡元培在1916年12月18日為堂弟蔡元康書寫的對聯中,另有更加經典的表述:“行不得則反求諸己;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意思是説,在事情進行不下去的時候,要首先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一個人應該多反省自己的責任,而不應當苛刻淺薄地責備別人。

但是,僅僅擁有蔡元培式的“行不得則反求諸己;躬自厚而薄責於人”的人格境界,是遠遠不足以充當黨派魁首及國家元首的。據另一位國民黨元老鄧家彥回憶:孫中山去世後,國民黨內部對於繼承人選,“有圖擁汪(精衞)者、有擁胡(漢民)者,亦有擁廖(仲愷)者。事實上亦無人具有與孫總理相埒之聲望足以繼起領導也。吳稚暉一度提議擁蔡孑民為首領,餘立予反對。餘鑑於蔡回國過上海之際,嘗公開發表談話,表示並不反共也。然蔡早時出任北大校長,餘亦竭盡綿薄,餘固對事而不對人也。”

經過黨內黨外的反覆較量,孫中山的政治接班人,最後坐實在掌握軍事實力的蔣介石身上。但是,吳稚暉所理想的“與時勢最適之總統應備之要素”,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合理性及生命力。

1935年7月26日,胡適在致羅隆基信中,針對蔡元培與蔣介石進行了如下比較:“依我的觀察,蔣先生是一個天才,氣度也很廣闊,但微嫌近於細碎,終不能‘小事糊塗’。我與蔡孑民先生共事多年,覺得蔡先生有一種長處,可以補蔣先生之不足。蔡先生能充分信用他手下的人,每委人一事,他即付以全權,不再過問,遇有困難時,他卻挺身負其全責,若有成功,他每嘖嘖歸功於主任的人,然而外人每歸功於他老人家。因此,人每樂為之用,又樂為盡力。跡近於無為,而實則盡人之才,此是做領袖的絕大本領。”